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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赵清州便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他忙披衣起来,问道:“是谁?”门外传来张云华的声音:“清州,是我。”“你进来便是。”“门推不开。”赵清州闻言“咦”了一声,想起来是自己栓上了门,忙道了声“稍等”,准备下床。
屋内一片漆黑,赵清州悉悉索索地探寻着自己的鞋子。从前身边有长帆,晚上睡觉总有人在外面照应,他从未为这些事费过心,若是有人来寻,长帆便点着蜡烛进来轻声唤他,帮他照亮,如今乍失了臂膀,尚有些不适应。
他打开了门,外面的张云华已是穿戴整齐,手里拿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这是什么时辰了?天还未亮。”“快五更了,清州,有两件事,我得和你说。”“你进来说。”赵清州将张云华一把拉了进来,霜风一时涌入,他连忙合上了门,顺手接过了张云华手里的灯笼:“手这么冷,快去被子里捂捂。”赵清州指了指自己的被褥。张云华没有丝毫的迟疑,径直走向床边,像年少时和赵清州共同在书院的藏书楼打地铺时那样,坐进了被子里。
赵清州转身把灯笼挂在了墙边挂帐子的铜钩上,说道:“昨天想等你回来一起喝杯酒的,但看梦棠病着,知道你回来要忙,我也帮不上什么,就先睡了。梦棠好些了吗?”“梦棠病着?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昨天小姑姑走了之后,我去了将军府一趟,还去过云斋找了卓然,回来已经很晚了,梦棠已经回厢房睡了。”
“诶——?”赵清州有些不解:“张贵妃难道不是因为梦棠不适,才安排了宫女照顾她?”“不是,这些一言难尽。梦棠怎么了?”“昨晚我帮着送了些热水,当时看着似乎身体不适,我也不好细问,待会儿天亮了,咱们去问问吧。对了,你来找我,是为了说什么?”
张云华还未开口,先轻轻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项老将军害怕项抗再度招惹史弥远,已经将他禁足了,昨夜我去找项老将军,希望把望海楼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让他宽宥项抗,谁知老将军又劝了我一阵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打算上书朝廷,把项抗调离京师。”
“竟有此事?”赵清州十分惊诧,他垂眼思量,又言道:“名为调离京师,实为远逃避祸,项老将军对项兄弟实在是爱之深切。那项兄弟怎么说?”张云华道:“项抗自是不依,所以这一阵子,老将军都不会放他出来,说来昨晚项抗与我说了四个字——宁折不弯,情义千秋。”
赵清州担心道:“这样一来,他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不过凭着项兄弟的性子,老将军怕是也拗不过。”张云华点点头,又道:“这是一件,还有一件事,你新官上任,我原想帮你在临安料理好一应事项再送梦棠回山庄,可昨日听卓然说,梦棠今日便要走,所以我——。”
清州笑道:“你这人,梦棠病了你也不知,梦棠要走你也不知,你呀。”张云华摇摇头笑道:“惭愧。”“所以你也要走么?”“我一早来,便是想和你商议,我先送走梦棠,再来帮你可好?”“你去忙你的,不用顾及我这边,户部尚书林开宗大人帮我在户部府院里安排了几间居所,各类物什家用都是现成的。江宁那边我已交待王珲兄,将我那二十箱书寄来,其余的也没什么。家丁们有想留在江宁的,便让王兄给点银子遣散了,想来临安的,这几日便让他们过来,实在用不到帮手。”赵清州细细与云华分析着。
云华又道:“我担心你这几天有什么缺用,想让冯叔随你去,帮你采买置备,自己人挑拣的,毕竟稳妥。”清州忙摆摆手:“不用,你这院子人本来就少,冯叔守前门,冯婶守后门,几乎离不开。我带走了冯叔,冯婶恐怕难以兼顾前后。”
“那吃饭又该如何?”云华还是放心不下。赵清州拍拍云华的胳膊:“你果然最是细心,放心,我还有卓然,我在江宁养病那段日子,总吃不下东西,又总觉腹中空虚,卓然便去厨上变着花样做些饭食,也是难为他了。”张云华点点头,忽有些疑惑地问道:“好吃么?”清州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大笑了起来。
又说了几句家常,窗棂上糊着的窗纸便透出了黎明的清光。张云华道:“天亮了,咱们喝几杯,算是饯行吧。”赵清州闻言乐呵呵地走下床来,去寻了两个酒杯:“这才是你一早过来的目的吧?”“或许吧,主要是我这一回去,不知下次要什么时候再见你了。”“你不见我,我也是要去见你和梦棠的。”赵清州开了一坛酒,酒香顿时飘洒在房间之中:“你与梦棠的事,算是定下来了么?”
张云华正从床上走下来,闻言耳朵先红了,他想起来昨天小姑姑打趣他们的话;想起来自己递给梦棠一把松子的时候,她娇羞的面容,一时心弦一动,莞尔道:“许是快了,不过,还得看梦棠的意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赵清州回头看了一眼云华,表情变得欢快起来。“只要是她,别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张云华来到桌边,帮赵清州将酒坛里的酒倒入酒壶。
“哎呀,”听了张云华的话,赵清州忽而觉得天地宽敞,整个人由衷地高兴起来,不由得慨然叹了一声道:“云华,那我便先恭喜了——”他给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笑了起来:“今日我们只来这一壶,来日你与梦棠大婚,我定要喝个大醉。”他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云华,愿你们——”
“诶……这话留着以后说,不急。”云华笑着按住清州将要举起酒杯的手。“好,那就以后说。”赵清州道:“不过这杯酒你得让我喝下去,我这心啊,高兴得都快烧起来了,得拿这杯酒压下去。”说罢又是一饮而尽。张云华拗他不过,摇摇头笑着道:“你这人呀。”说罢帮清州满上了酒,自己也斟上一杯,抬起头时,已有些改容:“清州,多谢了。”
“嗯?”清州轻轻疑惑了一声。“这么多年,多谢了。”云华说得极轻,但赵清州字字都听懂了。“该说谢的是我。”赵清州拍拍张云华的肩膀,两个人都有些动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将酒杯轻轻一碰,便将杯中一饮而尽,那些比山还重,比天还高的情谊,都在这无言的清晨,来回撞击着赵清州和张云华的心窍,让他们更加珍惜共处的时光,更加清楚彼此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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