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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的雨夜,??这方小小的暖帐里,拱起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山包。
将一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腹上,桑洱轻微一抖。
作为一个合格的笨蛋忠犬型舔狗,??是不可能对心上人的不舒服视而不见的。
肉贴肉的方法很笨,??却也很有用。慢慢地,这只手终于被烘得暖起来了。
桑洱高兴地一眯眼,小心翼翼地低头,??将他这只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暖气,??再塞回了被子里。
接着,她笨手笨脚地钻出了被子,从他身上横爬了过去,??睡到床的里侧,??寻到了他的右手。
将袖子撩起,桑洱才发现这只白皙漂亮的手,??腕上几寸的地方,竟缠着一圈圈雪白的绷带,??当即呆了一下,??仿佛有点难过,??抿了抿唇,??故技重施,??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贴到了肚皮上。
在黑暗里,尉迟兰廷情绪不明地侧眸,望了她一眼。
在桑洱过来之前,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
血脉皮肉,一寸一段,??如有寒冰凝结。盖多少被子,也捂不热身体。
从清静寺受伤回来后的这段日子,身体还没养好,体内的那个东西又屡屡作祟,在加速蚕食他的寿元。
身体是冷的,被窝也如同冰窟,没有温度。也就没有了对比。纵然难受,但冷着冷着也能不以为意了。
直到这笨得不能再笨的傻子忽然出现,盖被子、搬暖炉,还连自己也搭了进来,露出了动物最脆弱的腹部,给他暖手。
有了温暖的事物对比,方知寒彻入骨的难受。
平日看着不胖,腹部的肉却软得不可思议。他的手被她强摁着,躲无可躲,仿佛要陷进那一身如水般娇嫩的好皮肉里。
那是一种让他不习惯的,会麻痹人的暖意。
甚至让尉迟兰廷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疼爱”这个词。
有个傻子在疼爱他。
暖完了右手,桑洱的嘴唇微微泛白,吸了吸堵了的鼻子,爬了起来,似乎想挪到床尾,去给他暖脚。
“行了。”尉迟兰廷开了口,声音低沉“你在我床上动来动去,我还怎么睡觉?”
桑洱一下子停住了,还维持着四足爬动的姿势,有点儿无措和委屈,仿佛一条想讨好人又被拒于门外的小狗,蔫了吧唧的。
“你过来。”尉迟兰廷大发慈悲地往床的里侧让了让。
蔫了吧唧的头一下子仰了起来,桑洱眼眸一亮,乖乖地爬了回去,躺在了他睡过的空位上,闭了眼。
安静了片刻,她又不安分了,身体往被子的外面钻了钻,两只手摸向了他的头。
“又想做什么。”尉迟兰廷抓住了她的手。三番五次被她弄醒,他倒没有不悦的语气,只是淡道“以前从来没发现你夜晚这么闹腾。”
他说完,便感觉那只小手挣扎了几下。
尉迟兰廷迟疑了下,慢慢松开。桑洱呲溜一声从被窝里出来了,指尖抚上了他的太阳穴。
指尖穿过他的青丝,轻柔而有力地揉着他头上的穴位。
每一下力道,都恰到好处。
这是原主从前在勾栏院时学到的。在欢场上,为了讨客人欢心,不仅要生得美、要知情识趣,这些杂七杂的小技能,也必须掌握。
原主没有知情识趣的优点。伺候人的小技能倒是学得不错。知道按哪里可以消除疲劳,按哪里又能助眠,让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回来冯家后,原主还会时不时地替冯母以及弟弟冯慈按摩。
果然,发现桑洱只是在给他按摩,不是要做什么奇怪的事,尉迟兰廷沉默了下,默许了她的继续。
察觉到了他的默许,桑洱很高兴,按得更卖力更认真了。
她不知道尉迟兰廷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毕竟他的睡相一直很好,从外面看不出来。倒是她自己,按了大约一刻钟,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忍不住歪在了被子上,睡了过去。
翌日,两人双双起晚了。
巳时初,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尉迟兰廷的眼皮微微一颤,倏然转醒。
屋内一片明堂。桑洱抱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旁边。尉迟兰廷坐了起来,青丝于背后交织,若有所思地盯了她片刻,收回目光。
平时的他,浅眠至极。大雪落檐、惊鸟离巢的声音,也会听见。如今在陌生的地方、且还是身边有人的情况下,竟沉沉睡了过去,甚至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一起身,旁边的人也被弄醒了,睡眼惺忪,哼了几声,磨蹭了一下被子。
这时,外面敲门那人说话了,语气不太确定“二小姐……请问,少夫人是在里面吗?”
正是冬梅。
原来,冯夫人娘家的几个姐妹,即是原主的大姨小姨都带着孩子过来做客了。刚才,冯夫人遣了一个婢女过来找桑洱,让她过去一起用午膳,叙叙旧。
冯慈出门在外,今日午时,大概也能赶回来一同用膳。
来到桑洱的房间,婢女敲了门,却没人应。其第一反应,自然不是“桑洱昨晚没有在这里睡”,只以为桑洱早起去了别处,就把事情和冬梅说了,让对方转达。
等婢女一走,冬梅也心里没底,到处找不到人,直觉桑洱应该是找尉迟兰廷来了。眼见午宴时间越来越近,就跑了过来,碰碰运气。
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两扇门忽然朝里打开。
开门的人是尉迟兰廷。
他似乎刚睡醒,垂目看人的模样懒洋洋的,冬梅的脸莫名一红,行礼喊了声“二小姐”,又朝里看去,更加吃惊了——因为桑洱还躺在床上。
看样子,她不是一大早来找二小姐,而是昨晚就来过夜了?!
冬梅赶紧跑了进去,小声转达了那婢女交代的事。
桑洱拥被坐起,打着哈欠,听完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这些三姑婆,全部都不是省油的灯。原主傻乎乎的,在这些所谓的聚会上,总会被明里暗里地对比,充当衬托别人的参照项。
桑洱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才不会浪费时间去演丑角。
系统“毕竟是全员恶人的设定。”
桑洱??“确实不掺水。”
设定就是设定,桑洱从一开始就坦然接受了剧本,并没有立过对抗原、改造恶人的远大目标。
何况,只要尉迟邕还活着、还需要冯家的助力,她就不可能和冯家断绝关系。
只是,接受设定,不代表就要逆来顺受。
桑洱打算把冯家人全当成空气。不迎合也不改变,河水不犯井水地过完这段剧情。复杂的牵扯越少越好。
冬梅愣住了“少夫人,你不想去吗?”
桑洱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她。
冬梅早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在冯家过得不怎么样,但没想到她这次会那么干脆地拒绝。不知为何,冬梅有点儿为她的这份硬气感到高兴,露出笑容“好,少夫人,我这就去告诉夫人的婢女。”
冯府的宴客厅里,万事俱备,即将开宴。所有客人已经到齐。
冯夫人旁边的座位摆着碗筷,却是空着的。
今天,来的客人是冯夫人两个姐妹和她们的孩子。众人一边谈笑一边饮茶,气氛很热络。冯夫人的目光,却时不时会往门口瞟一眼。
这时,一个婢女快步走了进来,面露难色,附在了冯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冯夫人乍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过去那三年,冯桑很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像今天这样直接拒绝,是前所未有的事。
众人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是怎么回事,得知桑洱不来了,都神色各异。
一个小表妹托腮,露出了一丝丝微妙的表情“表姐嫁人了就是不一样。大老远回来家里一趟,也不来见见我们,这也太不给长辈面子了吧。”
就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冯茗忽然大声说“烦不烦啊,我姐姐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我娘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开口吗?”
那小表妹一呆,眼眶顿时红了。
冯夫人轻斥了一声“阿茗,你怎么说话的呢?”
冯茗放下杯子,发脾气道“我不吃了,烦死了!”
他跑出了宴厅,来到了平时经常玩耍的小池塘边。吹着风,心口依然有种说不出的慌闷和憋屈。
昨晚,冯桑一直没理会他。冯茗心情不太好,不免就想多了点,除了出嫁前那件事,自己是不是还有哪里惹了她。
因此,一个夜晚都没睡好。
或许是这个原因,刚才,那小表妹阴阳怪气地说话时,冯茗就敏感地想了起来,以前似乎发生过很多次类似的状况。
当时,他年纪还小,只觉得这些人说的话听着不太顺耳,没有细想下去。冯桑每一次被人这样说,都会有点无措,似乎想开口。但是,没等她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冯菀便会出来打圆场,看似在维护她一样,说“好啦,你们都快吃东西,少说两句。”
话题就这样被带过去了。
但其实,回想起来,冯菀选择打断的时机,非常不妥。
若她真的想维护冯桑,为什么不像他一样,直接截住那些人的话头?非要等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地奚落完冯桑后,才轻描淡写地堵住冯桑自辨的机会。
迟钝、嘴笨又半哑的冯桑,因此从没有得到辩解半句话的时间。
当话题被转移走了,她就再没机会说出内心的想法了。
仿佛哑巴吃黄连,默默被盖上那些不好的戳。
反观冯菀,则总是因此得到维护姐妹、大度温柔的美名。
冯茗望着晃荡的倒影里那张模糊的面容,愈加心烦意乱。
他如今的年纪,就和当年的冯菀差不多,已经看出了那些人的问题。
而冯菀,三年过去了,她却每次都挑那样的时机来出言打断,难道真的没有感觉到不妥吗?
这么一想,就仿佛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很多类似的情景浮现在了冯茗的脑海里。
他曾以为冯菀是完美的。不是他的亲姐,却胜似亲姐。
如今却发现……从很多年前开始,真相或许就已经与印象相悖。
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这感觉真的,太糟糕太恶心了。
冯茗头也不会地跑出了宴厅。
冯茗是幺儿,被家里宠坏了是人尽皆知的事。尤其是冯夫人,平日里别说打手心罚他,连重话也很少说。他说出那么尖锐的话,又负气扔下满屋客人跑掉,倒也不算突兀,像是他做得出的事。
唯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第一次当众顶嘴,是为了维护冯桑。
宴厅内的气氛有点尴尬。很快,有人打着哈哈,安慰了一下那红了眼睛的小表妹,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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