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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忙碌奔波一整个秋夜了。
大概是喝酒,顺便聊点心事。
出酒馆时夜幕泛起闷雷,像雨要落得偷偷摸摸。
纳奥富伦德问事情的样子,也是这般偷偷摸摸。
迎面打来的风有太多的倦色了。
乌鸦叫得嘶哑难听,马儿移动前蹄,整个街被夜裹上厚厚的黑色纱布,仿佛人在布里,心却在外头。
到底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上车的,桌上的烛台微光闪烁,点亮纳奥富伦德子爵的脸——已苍老一度,胡须和发根有些灰白,皱纹密集着,双目枯嵌在眼眶里没有丝毫神采。
他已经问过许多人了。
近几日来城里的氛围不算太好,到处有枪战,有持斧对砍的帮派,有坐在酒馆里忽然被割喉的倒霉人。兴许是这些律查都管不动了,但仔细一问,又说是本地门阀加布力尔的家内事,顶多也就是吵吵,影响不了其余人的衣食住行。
可纳奥富伦德子爵分明听到了那个名字,所以斜靠住软垫时会发抖,胡须抖动,双目闪着与面前蜡烛相同的光;微弱,似乎马上就要灭了。
“纳奥富伦德。”
窗帘外响起人的声音,他木木转头,身旁仆人帮忙将窗帘掀开,让他能看清快步走来的人儿。
“下一次的租金是在十二月左右了对吗?”
酒馆老板将白布甩在肩膀上,两只粗壮的手掌不停搓揉,笑的自然,又邋遢。
“嗯。”纳奥富伦德子爵点了点头,看眼不远处酒馆里的灯火与热闹,嘴唇翕动,又低下头,预图让仆人将窗帘放下。
“对了。”酒馆老板还站在风很大的夜色里出声,“你刚才问的那个应该是黑石酒馆吧,它的老板是普里利,一位曾经活跃在帮派里的混蛋,酒馆里大都也招待这样的人,很乱,我不推荐你去。”
话随凉风入耳,纳奥富伦德子爵的眼里霎时有了光,好好盯住这人;头都从窗内探出半个。
“你知道,”他问,且有些急切,“你知道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还有一个年轻人,一个小胡子,他们今天去了黑石酒馆吗?他们之后还去了哪里?是不是向老猫街走?还是更西边,还是,”
“子爵大人。”酒馆老板打断了这簇急话,并难得的用上了敬语,“我只是一个会酿酒的普通人,不是巫师,不会占卜预测,你要找这三个人可以直接去黑石酒馆问啊,不过我认为……现在这个时间可能不太适合,毕竟街上八角帽众多。他们现在可是真正的疯子。”
酒馆老板用手比划一个开枪的姿势,回头看眼店里的人声玻璃碎裂声,当下皱紧眉,留一句“再会”,便往自家酒馆前进了。
纳奥富伦德子爵注视着对方远离。窗帘再次落下,他呼着长气将身体丢回靠垫上,伸手盖在脸前揉搓,一身汗味烟酒味有些浓——都是酒馆里这些来客留下的。
“简-艾斯……”
喉咙管恍惚震颤出这个名字。
一旁的仆人和老管家只晓得坐在原位沉默,各自看着各自脚尖,就要彻底融入烛光外的黑暗里。
马夫还没有挥鞭子。
“回了吧。”座上子爵终归摆了摆手,叫醒车轮,使其轱辘轱辘的在地面转,摇晃车厢,发出各种嘈杂声音。
“主人,”老管家也借机张开了嘴,“最近城里纪律严苛,我想西蒙尼他们应该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何况一个星期早就过了,马特大人那边没有通知过来,想来也就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说不定……他们看在您是贵族已经打算放弃了,不想再与你打官司。”
一根卷烟丛老管家手里送到桌前头。
抬手臂遮住眼睛的子爵深呼吸一次,喃喃两声,放下手拿烟,偏头接住仆人的火,“噗噗”抽几口,浓烟被夜风带入了窗外。
“希望是这样吧。”纳奥富伦德双目无神地看着面前烛台,手夹烟搭在桌边,还能看出轻微的抖动。
他是真的怕了。
这几日来,太多骇人听闻的传言与这个简-艾斯绑定,甚至些许老友都说得脸红目直,仿佛做成那些天大事情的人是他们,也有许多人仅感慨,然后喝酒,把被岁月唏嘘的种种苦闷都沉淀在酒里,一口饮尽。
总归没有人想蹚浑水。
甚至有些思绪活络的都猜出他与这位红人之间可能有事;随即笑呵呵的喝酒吃肉,对任何事情都闭口不谈。
真是一群见风转舵的老鼠呐……
年过四十有余的子爵闭目叹息一声,再吸口烟,把火星弹入窗帘外;过滤复查一圈人脉,睁开眼,向老管家吩咐道“把本阿弗莱克欠西蒙尼的钱想办法送到他家人手上吧,加点利息,如果找不到他家里人,你们就给老马特庄园送份信,争取得到他的联系。”
“好的。”老管家缓缓点头,坐姿霎时有些僵,大约是想起了那位治安官大人的地位变化,乃至老手都不由自主揪起了裤子来。
马车依旧飞奔向回家的路。
时间带动了夜幕的风云,滚滚雷声更多,风里潮湿,落叶不停刮擦地面飞舞,车轮碾着碎石和落叶冲入庄园,待到纳奥富伦德一行人下车;原地转一圈发觉整个前院都很暗,路灯呼呼飘摇,还没修好的铁栅门不停摇出刺耳声响,夜空里电光一闪,“轰隆”点亮大半个主屋的轮廓
“这些东西都记得修一下,灯也好门也好,别想着让他们来赔偿了。”
纳奥富伦德低头拍拍衣服,停在主屋的大门口,仰头配合仆人脱外套,再剁掉鞋子上的泥。
都停站在这十余秒钟了,一旁的老管家对主屋里没仆人出来迎接很不满,黑着脸上前推开大门,刚要呵斥;发觉屋里灯一盏都没开,简直漆黑得像墨团,不由眉更紧,粗着脖子敲击门板,并控制音量地怒道“都睡着了吗?守夜的人呢?庄园的侍卫呢?!”
手掌在门板上哐击出沉重响动。
纳奥富伦德侧头看向黑漆麻乌的大厅,朝管家递出眼神“可能都睡着了,去把路边的灯取下来,别吵到阿本弗莱克。”
“好的。”老管家闻声走向前院。。
纳奥富伦德子爵回身看看一片漆黑的大厅,从兜里取出支烟,而后咬着烟低头,等身旁仆人划亮火柴。
“嗤~”
一根火柴亮,光明在二人周边扩散,拉长了三道影子。
“呼~”
才燃烧起来的火柴被吹灭,仆人再拿一根继续划动,“嗤”一声将周围黑暗又驱散,并抬头,用另只手护住火柴的光,视线聚焦向主人,脸色却猛然苍白,眼角开始不规则抖动。
这只捏火柴的手颤得太过剧烈。
纳奥富伦德疑惑看眼仆人,自己凑近些,乘着烟草燃烧萎缩的第一口,好好放松下精神。
“主……”仆人的牙床在上下碰撞,大量大量的冷汗从额前落下,眼神涣散许多,半天抬不起手,指不住纳奥富伦德身后的高大轮廓。
夜空又划亮一道惊雷了。
这一次照亮整个主屋门口的场景,将三个影子清晰投映在圆柱上。
“哐当!”某种金属物落地的声音响在前院。
老管家不见了踪影。
纳奥富伦德闻声抬头看去,却发觉面前的仆人在不停后退并发抖,像是被巨大惶恐所包围,双手捂嘴,努力压抑住嘴里的声音。
脖上汗毛倏然直立起来。
衔着烟的老子爵一寸一寸回头要看向身后。
只是一只手从黑暗里探出握紧了他臂弯,稍稍前倾,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打在其耳后,有些冰凉,又有股浓郁药味。
“hi……”电闪,一个布有青色胡茬的下巴显露,嘴角稍微扩张,好似晚间的猎食者,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
城中心的某处马厩。
划亮西边夜幕的雷鸣并不能唤醒棚子下这人的熟睡。
他手里有酒。深褐色的酒瓶被棚子吊灯映出团团暗色,稍许有一滴酒从瓶口落下,恰巧风过,吹起几根杂草,扑腾腾地黏在这人的脸上,确是十分狼狈了。
这马夫还在酒气浓厚的闭目打鼾,杂乱无序的山羊胡野蛮生长到喉结处,暗绿色兜帽将头和肩部都遮好,下面穿着粗布衣,戴有皮护手,腰带,以及普普通的长裤和马靴。
不过也是真的够臭的。
马粪,马尿,乃至不知晓混着什么东西的黄色污水就蔓延在他的靴子边,早就打湿了草堆,浸润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到底也就他还睡得着,睡得这么放荡。
“长官!”
一排排脚步声踩着水坑往这头靠近,周边栏杆后的马儿嘶鸣后退,嚼着草偏着头,用黑不溜秋的眼睛看着这一队律查。
“长官!”一名国字脸律查儿在粮草堆积的“床”上找到打鼾男人,当即有些不忍和悲愤;低头握了握拳,还是俯身前倾推推,声音都厚了许多,“长官,长官,哈切森今晚要来看你,他带来了新的案件进展,马上,马上简-艾斯就会被绳之以法了!”
戴有皮手套的手不断推动。
只是在这位律查看不见的角度里,缩在粮草堆里的男人早已睁开了眼,品不出任何神色。
“长官……”
其余律查也都走了上来。
手中酒瓶闷闷坠入粮草内,罗伯特-彭斯回头看向木柱边的这些下属,脸上满是螨泥和污秽,黑黑黄黄的,再无之前那贵族治安官的优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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