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Toxic Expectation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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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我能不能问几个随便的问题？”</p>

前些天在纽约, 那个心理医生是这么开始的。</p>

当时，喻子翔坐在浅绿色的沙发软垫上笑嘻嘻地看着对面那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比他年长一些的尚且算俊朗的白人男性，点了点头。他翘着二郎腿, 坐姿相当豪放。点过头，他揶揄问道，“随便的？”</p>

那其实不是喻子翔第一次见到布拉德，第几次他的确不记得了。他们不算熟悉也是确定的, 哪怕这人参加过喻子翔妹妹的婚礼。</p>

布拉德也点头, 目光明显是在观察他的“新病人”, 或者说“新客户”，“是的, 是随便的，不是常规的。”</p>

“我相信你。”喻子翔扬起语调道。他相信布拉德不难阅读到这个“相信”的诚意。</p>

“中间的孩子？”</p>

“这可真不是常规问题。”喻子翔微笑看着布拉德，之后无所谓地继续道, “是的, 但我哥哥比我大了十岁, 所以尽管我是个意外，但我事实上并没有多数中间孩子的经历。抱歉, 无法共鸣。”他说着摊了摊手。</p>

布拉德看上去并不意外，紧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Misogynist？（厌女症人）”</p>

“你他妈认真的？”喻子翔哭笑不得，“我知道美国人对足球没那么感冒, 但你他妈真的不知道我是谁？”</p>

布拉德忽视了喻子翔的玩笑话, 用平和的语调认真说道：“子翔, 你非常男性化，我是说，非常。”同时, 用眼神示意客户的坐姿，“一般情况下，人们第一次来到我这里都会有点不自在，尤其是男性。但你一点都没有。这很少见。”</p>

喻子翔的确感到自在。</p>

他自然知道从他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布拉德就在观察他，并且，布拉德应该还会调动过往所有与他接触的记忆进行联合分析。可职业足球运动员喻子翔在聚光灯下活了十五年，人们永远在观察他。而且，在国家队和俱乐部，偶尔也会有心理咨询师跟球员们谈话。他不是一点都不了解那一套。他想不通他有什么不自在的。</p>

布拉德盯着喻子翔的脸，微笑了下，用笃定的口吻说，“你根本不想坐在这里，你也根本不相信每一个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词。”</p>

“这的确不是我的计划。”喻子翔没有改变坐姿，依然自在地靠在沙发上，带着随性的笑意说着话，“但我没法拒绝一个孕妇，尤其这个孕妇还是我亲爱的妹妹。”</p>

“你很关心安妮塔。”布拉德保持微笑，“她也很爱你。你们非常亲密。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这样。”</p>

“当然。”喻子翔不难听出弦外之音，他也知道布拉德知道他好几年前跟劳伦斯打架的事。他又想起来，在婚礼上，布拉德也见过喻子延。</p>

布拉德看着喻子翔，“OK，容我问一问，你的计划是什么？”</p>

“我们可以聊聊体育。”</p>

“为什么我感到我的职业性没有受到尊重？”</p>

“不，你不是真的这么想。”</p>

“没错，我在开玩笑。配合你，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玩的人。”</p>

“谢谢。别约我出去就行。”</p>

布拉德没再附议这个玩笑，而是问道，“一夫一妻制？”</p>

“没什么不同意的。”</p>

“Commitment issues？（承诺恐惧症）”</p>

“我一直认为这就是鬼扯。”喻子翔说到这里，坐起来了一些，他脸上不再有笑容，但他的表情也不严肃，“我没有什么巨大的童年创伤，我也没有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被女人伤害过。我不厌恶女人，我很清楚我没有把她们当作物品。如果我选择某种生活，只是因为在那个阶段我更想要那样的生活。顺便，我从来不欺骗她们。没必要。”</p>

这个过程，布拉德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客户。喻子翔说完，他等待了两秒才道，“跟你有过关系的女人里，哪个族裔最多？”</p>

这引起了喻子翔的一点兴趣，“你可以问这个？还有，美国人真是什么都喜欢扯到族裔。”</p>

“我们不是在拍好莱坞的秀，所以，是的，我可以问，更重要的，我不认为你会介意……”</p>

“我以前会。”</p>

布拉德微微耸了耸肩头。“多久以前？”</p>

“很久以前了。”喻子翔笑出来的时候，眉头也挑动了，“可能是白人，然后是混血和亚裔。老实说，我不确切记得。”</p>

“操蛋的世界，操蛋的数据，不是么？不过，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谈论这个？”尽管喻子翔这么问，但他略带嘲弄的语气显示他明白布拉德的动机。</p>

“是的，我同意，非常操蛋。可是你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冒犯。你瞧，我们都知道这个数据对你个体而言没什么讨论价值。噢还有你的哥哥。但十几年前，也就是说，在你们小的时候，比现在年轻得多的时候，我想就算你们不知道某一项社会研究的数据，你们依然能感知到什么。至少在这一点上，英国和美国没有那么大的不同。这个数据关乎的不仅是约会，这是英语社会在某一层面上究竟是怎么看待东亚裔男性的。”</p>

“我不否认。所以我刚才说我以前会。”喻子翔笑了笑。他职业生涯并非没有受到过直接的种族歧视，不管是来自球迷，还是球员。</p>

布拉德看了一会儿喻子翔，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转换了问题的方向，“还是聊聊你的偏好吧。女人。”</p>

“Hot as fuck？”喻子翔说完故作深沉、自嘲道，“是否我这样一个成功的亚裔男性，在这样的年纪，应该给出更不那么浅薄的答案？”</p>

“但事情是你不会爱上每一个hot as fuck的姑娘，不是么？实际上，你只爱上了一个。”布拉德笑了出来，“瞧，我还是知道你是谁的，亚裔超级英雄喻子翔。我们终于聊到正题了。跟我聊聊BY，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儿？”</p>

喻子翔在“我不想谈论她”和沉默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转了转头，望向了窗外。他其实没望到什么景致，他只是想起了她的模样。那么清晰，清晰到他能描绘出她撅嘴的瞬间。但也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他超过三年没见过她了。他见过的只有照片和视频。</p>

二十八岁的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他们是否真的在一起过十七个月？</p>

“ of all drama queens. ”（有天赋的，有毒性的，戏剧女王里的女王）喻子翔对着窗户的方向，笑着、轻快地说。而后，他转回了头，重新看向布拉德，笑容消失在他嘴角，“Irresistible.”（令人难以抗拒）</p>

“Hardest to love， easiest to fall？”布拉德却是笑着反问道。</p>

喻子翔看着布拉德说出那句话。</p>

2025年的情人节，他说了那样一句话，那时，他被嘲笑过故作深情，也被奉承过罗曼蒂克。而他后来弄丢了那年她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p>

“布拉德，你不仅知道我是谁，你还很八卦。”八卦队长喻子翔听到自己说。</p>

*</p>

昨天傍晚。</p>

“我等不到明晚。没有什么比看着你离开我更让我心碎。我已经想念你了。跟我回家吧。”喻子翔拉住朋羊的手。</p>

她任由他抓着她的手。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p>

喻子翔也看着她的眼睛，等候着。</p>

落日在球场棚顶后面，他的脊背反复感受到凉凉的风时，他也逐渐感觉到她会拒绝。</p>

“还是你想要慢一点？”他握着她的手，重新开始说话，神情少见的凝重。</p>

她缓缓想要抽走被他握住的手。他不喜欢挽留，他也总是先转身的那一个。但这一刻他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立马就动不了了。</p>

她看着他，使劲睁眼，也就是刹那的功夫，然后她叹了口气，像是开玩笑，“我们超过三年没见，我才约你出去，你就想跳过其他所有部分，直接带我回家……”</p>

喻子翔的手即刻松开了。他快速扫了一眼空旷的露天大型建筑，也已经改变了主意。“你可以不跟我回家，但我要一张免费票。”</p>

“什么？”她半眯起了眼，张着嘴，鼻子也皱起来了。表情怪丰富的。</p>

喻子翔的双手回到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你明天演唱会的票咯。”</p>

“你不是不来看？”</p>

“你不是让我别来？你送我免费票我就来看。”</p>

“我要不送呢？”</p>

“那你得跟我回家。”</p>

“你知道我有别的选择吧？”</p>

“不，你没有。”</p>

“我不送。我不跟你回家。”她努嘴，“你能拿我怎么办？”</p>

喻子翔突然往前踏了一步。比之前那个拥抱还要更近一步。</p>

她吓了一跳，但没有后退。</p>

他的鼻尖几乎撞到她的。他的嘴唇无限接近她的嘴唇。他们可以切实地感觉到彼此的每一次呼吸，温热的，或重或轻。流转于稀薄空气里的紧绷情绪还在持续绷紧。心跳剧烈。</p>

她垂着眼，微微颤抖，很慢很慢地低声说，“你说过，你只吻想要吻你的姑娘，我现在不想……”</p>

“Lil liar.”喻子翔的嘴唇动了，还有舌尖。他没有说出声。他也没有再往前。</p>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她能读懂口型。</p>

她屏住了呼吸，但她没有闭上眼。</p>

“Say yes， Moons.”他轻声说。</p>

那是模棱两可的一个请求，或是命令。喻子翔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p>

“我送你票！我正式邀请你来看我的演唱会。”终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她没有退让。或是，已经退让了。</p>

喻子翔笑出来时主动退了几步。他出了汗，皮肤蒸腾着热气，像是刚锻炼完。他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他夸张地吁了口气，“好久没让女伴买单了，让我的女孩儿送演唱会的票也不错。”</p>

朋羊的脸还是红的，她愣了一愣，马上骂了出来，“U FUCKING TWAT！你这个喜欢占便宜的混蛋队长！还有，我还不是你的……”</p>

她板着脸，扭头就走。喻子翔瞥到这姑娘在憋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