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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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 横店也终于入秋，再没有夏天尾巴的余威，又远未迎来冬日的寒冷，正是天朗气清, 凉风习习。</p>

奚若涵进组已经一个月了。</p>

冉霖基本上也就躲了一个月。</p>

除非一个镜头里拍戏, 否则片场休息的时候都是有多远躲多远，能不出现在女一号的视线范围就不出现——对方很明显不喜欢自己, 冉霖也没有主动当炮灰的牺牲精神。</p>

唐晓遇看在眼里, 曾调侃说，你演起方闲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 怎么一回到地球就怂了。冉霖总是打哈哈过去。</p>

如果奚若涵只是单纯的不好相处的女一号, 冉霖也不会躲成这样。哪个片场里没有难相处的大牌, 你不去惹对方，人家也未必会天天惦记挑你一个小咖的刺。但这个女一号喜欢男一号。更不幸的是，他这个男二号也喜欢男一号。</p>

冉霖总觉得恋爱包括单恋中的女人都是很敏锐的，她们会对一切出现在她们喜欢的人周围的男男女女使用高精度扫描射线，冉霖自认没必要以身犯险。</p>

幸而奚若涵有自己的化妆间，出来进去又总是助理随行, 也没多少精力搭理他。</p>

但那是以前。</p>

从明天开始，他和奚若涵最重要的几十场对手戏, 闪亮上线。</p>

冉霖放下钻研了一晚上的明天戏份, 重重叹口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p>

他能对着幻想中的赵步摇掏心掏肺，爱到滴血, 一旦脑海中那张脸换成奚若涵，他的满腔爱意便会瞬间灭成渣渣。</p>

说句不要脸的话，奚若涵算是他半个情敌。</p>

当然这种人物关系只能在心里暗戳戳地想想, 毕竟人家好歹追过陆以尧，自己还在这里YY呢。但如果单论私心，他和奚若涵就是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现在让他对着她满腔爱意，真是微妙而辛苦。</p>

入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p>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冉霖重新回到床边，捡起剧本站在那里看。</p>

少顷，剧本往床里一扔，眼中情绪明显开始波动的“方闲”开始对着虚空表白……</p>

……</p>

同一时间，陆以尧房间。</p>

李同正在收拾老板的行李——明天有一个极重要的通告活动，很早之前就定下的，所以准备入组的时候，姚红就帮自家艺人提前请了假。</p>

白天刚从北京赶过来的姚红一脸疲惫，但还是撑着精神和陆以尧说话，毕竟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自家艺人了——开拍半个月之后，姚红就先行离开了，作为陆以尧工作室的经纪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接洽和处理，总不能五个月的拍摄期寸步不离。</p>

陆以尧在剧组的情况，李同都会实时汇报。但听来的汇报，和与当事人面对面的沟通，还是两码事。</p>

“奚若涵真这么老实？”这是姚红最挂心最关切的问题。</p>

陆以尧苦笑：“真的非常老实。每天早起五点就化妆，不拍到晚上八点不休息，有时候八点都拍不完，就是想不老实，也没精力了。”</p>

“那倒也是，”姚红第一次喜欢上了剧组的高强度，“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p>

陆以尧很自然道：“放心，我有分寸。”</p>

陆以尧的保证没有让姚红安心，不知道是不是答得太顺了，姚红反而想得多了起来。</p>

静默片刻，她再度开口，比之前还要郑重：“不管是奚若涵，还是其他女艺人，现阶段你的粉丝都将很难接受，所以对于恋爱，你一定要慎之又慎。”</p>

陆以尧无力地看向自己经纪人，一语戳破：“你就直接说禁止谈恋爱吧。”</p>

姚红莞尔：“这不是怕你听着反感吗。”</p>

“确实不太中听，”陆以尧扯扯嘴角，有点小吐槽，更多的还是理解，“但我知道利弊，也明白你是为了我的前途想。”</p>

姚红欣慰点头：“什么时候你的实力压得住你的人气了，明天领证我都不管。”</p>

陆以尧囧：“红姐，我才二十五。”</p>

姚红怔住，半晌，才不太确定地看他：“你不是下个礼拜才过生日吗？”</p>

陆以尧的生日姚红不会记错，因为每年各后援会粉丝群包括圈内艺人，都会送上祝福。</p>

“对外都过阳历生日，但家里习惯按阴历算，所以从这个礼拜开始，我已经二十五了。”陆以尧说着拿出手机，把一张漂亮的蛋糕照片秀给姚红看。</p>

那是一个三层翻糖蛋糕，以淡淡的马卡龙蓝色为底，点缀古典但不繁复的花边，最上面是一座小房子，房前站着一家四口，手牵手其乐融融。</p>

“我妹亲手做的。”陆以尧言语间还有点小自豪。</p>

姚红知道陆以尧的家庭背景，父母离异，有个妹妹，且父母的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但她也知道陆以尧不愿意多聊家里的事情，所以今天能提起，说明陆以尧这会儿是难得的愉悦心情。</p>

“好看。”姚红真心称赞，“给你送到剧组来了？”</p>

陆以尧叹口气：“没有，她嫌运来运去麻烦，说让我看看就行。”</p>

姚红忍俊不禁：“好妹妹。”</p>

陆以尧收回手机，有点无奈，更多的还是宠溺：“是啊。”</p>

……</p>

冉霖一夜没睡踏实。</p>

梦里全是方闲和赵步摇的爱恋纠葛，等清晨他被手机闹铃叫起来，被子正静静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夜里什么时候踢下去的。</p>

陆以尧今天请假，所以一整天，都是他和奚若涵的对手戏。</p>

到了片场冉霖才发现，编剧宋芒来了，拍摄一个月，他第一次在现场看见这位才子。</p>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宋芒的打扮也从夏装变成秋装，不变的是他对明亮颜色的喜爱，上次是花花绿绿的海滩短裤，这次是橘色棒球服，坐在现场角落，一眼就能看见。</p>

化妆造型完毕的时候灯光和录音还在调试，冉霖抓紧时间过来和编剧打招呼：“宋编。”</p>

宋芒也是第一次和造型好的冉霖面对面，上下打量一番，颇为满意：“别说，还真有点方闲的风流气度。”</p>

“开拍一个月了，要是还找不到感觉，也太辜负你和陈导了。”冉霖嘴上客气，心里已经乐不得的。毕竟表扬话谁都爱听，然而陈导又是个非常吝啬夸奖的人，所以对于渴望被肯定的冉霖来说，眼前的宋芒简直bulingbuling闪闪发光。</p>

宋芒还想说什么，可嘴唇刚动，眼神忽然闪了一下，之后便越过冉霖一直定在他的后方，几不可闻一声叹息。</p>

冉霖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原来是扮好装的奚若涵出来了。</p>

冉霖蓦地明白过来，这位编剧还在怨念被迫加重戏份的感情线。</p>

也大概明白了为何宋芒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感情线已成定局，剧本也是自己修改的，但不情不愿的创作成果，总是让人心里没底，自然也想来看看最终效果。</p>

“你觉得这几场戏怎么样？”宋芒忽然问。</p>

冉霖知道编剧其实是渴望听见肯定回答的，不然只会更闹心，便也比较客观道：“就感情戏来说，其实挺动人的，而且还能让后面方闲和唐璟玉的反目在冲突上更激烈，情感上更厚重。”</p>

宋芒挑眉：“所以你也觉得感情线应该浓墨重彩？”</p>

冉霖想了想，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挺同意这话的。所以我不认为有绝对性的哪条线比哪条线更好，《落花一剑》这部戏本身就是重情的，所以无论是突出感情线还是着重兄弟情，只要我们能把本子里想要表达的都演出来，就一定可以打动观众。”</p>

宋芒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感慨：“这是我这一个月听到的最舒心的回答。”</p>

冉霖囧，心说这位编剧究竟对多少人发过牢骚，求过点评。</p>

不过用心的编剧总是对自己的本子格外执着，冉霖能理解。</p>

聊了两句，宋芒随口问：“今天都是你俩的戏，感情培养的还行吧。”</p>

冉霖语塞。</p>

这个问题正中要害。</p>

幸而导演助理过来通知要开始了，冉霖立刻跟编剧告别，直奔镜头底下。</p>

然而真正开拍，冉霖才发现，他能躲开宋芒的问题，但方闲和赵步摇在镜头底下的表现是骗不了人的。</p>

这是一场他向赵步摇表白被拒的戏。</p>

然而并不是常见的痛诉衷肠+佳人含泪拒绝，而是一场温柔至极的——春风十里不如你。</p>

一波湖水，一棵岸边绿树，冉霖和奚若涵被小心翼翼地扶上一根斜出来的粗壮树干，并肩而坐，镜头之外的树下面，铺上了厚厚的防摔软垫。</p>

随着场记板合上，“方闲”轻轻转头，偷偷凝视一旁眺望远方的“赵步摇”。</p>

鼓风机轻轻吹动树叶，也吹起了赵步摇的发丝。</p>

冉霖看着奚若涵的侧脸，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柔和，再柔和……</p>

“停！”</p>

远处监视器后的导演用上了对讲机，给男二号阐明自己喊停的原因：“你看赵步摇的眼神要温柔，这个没问题，但是温柔里面还有喜欢，有爱。镜头会给到你的眼神特写，如果你坐到我这里来就会发现，你的眼神是恒定不动的，里面根本没有感情在闪在涌动……”</p>

其实在喊停的一瞬间，冉霖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导演说的话，他还是认真听着，一个字一个字记心里。</p>

本以为奚若涵会落井下石，再不济也要给个嘲讽眼神，但从始至终她都看着湖面，神情严肃，仿佛根本无暇分心去听导演对男二号的指导，争分夺秒地酝酿着赵步摇对方闲的感情。</p>

场记板啪地一声，第二条开始。</p>

冉霖垂下眼睛，想着如果旁边坐着的是陆以尧，想表白又不敢表白的他，偷偷看对方时，会是怎样的眼神……</p>

轻抬眼皮，重新偷偷看过去，方闲原本只是温柔的眼神里，慢慢浮出复杂情绪。</p>

有喜欢，有心动，有珍惜，有胆怯……</p>

“不知道唐璟玉现在怎么样了，”毫无察觉的赵步摇望着远方，一声轻叹，“应该和他一起去菩提寺的。”</p>

“菩提寺的海空方丈武艺高强，璟玉在那里不会有危险的。”方闲随口应着。</p>

赵步摇回过头来，神色有些焦急：“我担心的是唐璟玉没到菩提寺，路上就会有危险，他是去通风报信的，那些黑衣人不会让他轻易抵达菩提寺。”</p>

赵步摇脸上只有对唐璟玉的挂心。</p>

方闲眼里，却情绪复杂。</p>

“步摇。”方闲忽然轻唤出声。</p>

赵步摇愣住，不明所以地看他。</p>

方闲忽地微笑，柔声道：“你喜欢璟玉，是吗？”</p>

赵步摇看着方闲的眼睛，清晰感觉到了那里面的酸楚，忽然忘了词。</p>

“停！”</p>

导演无奈，喊了停。</p>

奚若涵回过神，眼里还有些迷惘，但嘴上已先一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p>

既是给导演的，也是给被耽误了的整个剧组的。</p>

尽管在为人处世上，奚若涵的口碑一言难尽，但在本职工作上，她的态度一贯专业。</p>

这也是无数资方和导演愿意同她合作的原因——戏好，够专业，不拖累剧组进度不胡乱提干扰正常拍摄的要求。性格是差了点，但大家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做朋友的，按时按质交工，足够制片人和导演省心了。</p>

可是今天，奚若涵的NG出奇地多。</p>

好不容易冉霖的情绪有点味道了，她的情绪却怎么都找不到。</p>

导演无奈，休息半小时，让场工把两个人扶下来，到一旁对对戏，培养培养情绪。</p>

方闲表白，是这部戏感情线的一个重要拐点，至此赵步摇明确了自己喜欢唐璟玉的心意，也为后面感情线的发展定下基调。</p>

这样一场关键戏，导演不愿凑合。</p>

风吹湖畔，青草摇曳。</p>

赵步摇的淡色纱裙被微微吹起。</p>

奚若涵看着剧本，一脸凝重，仿佛纸上不是一场表白戏，而是一场就义戏。</p>

冉霖叹口气，出声：“别看本子了，看看我。”</p>

奚若涵皱眉，终于从本子里抬起头，语气带了点烦躁：“你有什么好看的。”</p>

冉霖知道这并非针对他，而是奚若涵在跟自己较劲。</p>

同是演员，他理解那种死活入不了戏的烦躁感。</p>

“不是看我，是看方闲，你如果不能把我完全当成方闲，这场戏就过不了。”</p>

话说得太直接，奚若涵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不用你来教我演戏。”</p>

冉霖好整以暇道：“我不是在教你演戏，我是在求你。”</p>

奚若涵蒙了：“求我什么？”</p>

冉霖歪头看她：“求你爱上我。”</p>

奚若涵皱眉：“我爱的是唐璟玉。”</p>

冉霖：“但你也必须喜欢方闲，那种纯粹的朋友的喜欢，正因为你喜欢这个朋友，你在拒绝他的时候才会不忍心。”</p>

奚若涵静静看了冉霖两秒，一声重重叹息：“对着你真的很难入戏。”</p>

冉霖点点头，语重心长：“理解，我也一样。”</p>

奚若涵不可置信地看着冉霖，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知道很多同行会在背地里吐槽她，但当面打脸的，冉霖绝对是第一个。</p>

结果对方偏还要继续火上浇油：“如果我是方闲，我才不会爱上你。还是徐崇飞有眼光，狸儿多好啊，古灵精怪，又温柔可人，还年轻……”</p>

“喂，差不多行了……”奚若涵脸色黑下来，再难云淡风轻。</p>

冉霖忽然笑了，看向湖面，目光悠悠，这一刻他不是冉霖，是方闲：“但你勇敢，热烈，纯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义庄，你一袭水色，清冷如月，脾气却像火。我当时就想，这姑娘白长了一副好模样，带刺带毒，碰不得。”</p>

奚若涵愣愣看着他的侧脸，分不清这会儿的他是谁，也混乱了自己的身份：“那你后来还……”</p>

“感情就是这样。你越想躲，越躲不掉，越想离这个人远远的，越偏偏纠缠在一起，”冉霖回过头来，像在看奚若涵，又像在看另外一个人，“所以我不跑了，我接受，我承认我喜欢上了你，无论你给我什么样的回答，能喜欢上你，已经让我很幸福了。”</p>

风起河岸。</p>

没有鼓风机，实实在在的，温柔秋风。</p>

“对不起，”奚若涵看着冉霖，声音轻而苦涩，“我喜欢的是唐璟玉……”</p>

“是谁都好，”冉霖浅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只愿你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