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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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初恋漂流记》第八期延迟一周, 四月十一号才播出。</p>

彼时陆以尧的工作强度已回到正常水平，虽然再没有连轴转的情况了，通告依然基本满档，等到想起来看这期大结局, 已经是五一过后的事情了。</p>

那天刚刚下完一场春雨, 给持续回升的气温重新注入一丝凉意。北京难得出现了蓝天，街道两旁树上的叶子被洗得翠绿明亮, 在懒洋洋的日光里, 随风轻摆。</p>

陆以尧把公寓的窗户都打开，穿堂风一起, 吹散了整个冬季的尘霾, 吹得心情都清爽透亮起来。</p>

如果去掉沙尘暴, 去掉乍暖还寒，只把和风细雨清新怡人当做春天的标准，那北京的春天永远晚来早走，短得让人心碎。</p>

好在，陆以尧还能在这稍纵即逝的光景里，偷得半日闲。</p>

“一整季下来, 最大的感受就是人与人的相处是件很奇妙的事情……”</p>

客厅电视的屏幕里，陆以尧正端坐着侃侃而谈, 他的对面应该是导演, 但镜头只给到陆以尧，和他后面的节目LOGO背景板。</p>

电视里是一个半月前的陆以尧，电视外的沙发里是现在的陆以尧。</p>

许是最近总闷在影音厅里了, 偶尔在下午的阳光中看看节目，感觉也蛮好。</p>

“一人一句话的评语……夏新然，像个小太阳, 永远熊熊燃烧，痛快自己，也温暖别人；张北辰嘛，青春活力，朝气蓬勃，我觉得他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里最符合校园初恋想象的；顾杰，铁血纯爷们儿，很可惜这季节目没有真人CS那种实战闯关环节，不然他应该能大杀四方；冉霖……他是一个相处起来会让你觉得很舒服的人。”</p>

镜头戛然而止，画面无缝切换到夏新然——</p>

“最大的感受啊，应该是想要多来几次这样的节目吧，会去到很多自己平时去不到的地方，还交下了好朋友，其实像我们平日里工作比较忙，很难有这样的机会……”</p>

等等。</p>

陆以尧眯起眼睛，如果他没记错，好像不止夸了冉霖一句吧，就算不能都用，好歹剪一句精华的啊！保留第一句也太简单粗暴了，明明他后面越说越有感觉，金句层出不穷……</p>

“一人一句话，呃，我得好好想想……”</p>

镜头里不知何时换上了冉霖，认真的模样就像在面试的毕业生。</p>

陆以尧不自觉坐正身体，竖起耳朵。</p>

“顾杰永远能量爆棚，让人一看他，就觉得充满干劲；张北辰很温柔，很包容，相处起来特别轻松；夏新然有一颗赤子之心……陆以尧，呃，认真敬业，有责任心，有担当，对待朋友更是真诚坦荡……对，有点一身正气的感觉……”</p>

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的评语有点怪怪的，镜头里的冉霖忍俊不禁。</p>

电视前，陆以尧心情复杂。</p>

冉霖确实是在夸他，不管从语气还是神态上都看得出来，那人夸得还很认真。</p>

但一身正气……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他又不是包青天！</p>

节目接近尾声，开始闪回之前所有旅程中的合影纪念。</p>

桂林骑自行车，四川看大熊猫，三亚搭椰叶棚，上海玩游乐场，迪拜冲沙，法国走秀，泰国大象，冰岛极光……</p>

不住往上滚的字幕，是后期灌的鸡汤，却也有一两句戳中陆以尧的心情——</p>

他们在磨合</p>

他们在成长</p>

他们在互相了解</p>

他们在彼此包容</p>

他们没有碰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p>

但性格迥异的有趣伙伴们</p>

于欢笑和泪水中</p>

碰撞出了个斑斓世界……</p>

“要不在微博里问一句？”任由节目结束电视跳回点播界面，陆以尧把微信和微博来回切换，犹豫不决。</p>

一个月前自己问的那个广告品牌的留言，石沉大海，至今未收到冉霖回复。</p>

原本忙起来的他已经把这件事忘了，结果刚刚看最后一期，又勾起了这件事的回忆。</p>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在陆以尧这里，总好像悬而未决，没个说法，于是不想则已，一想就得琢磨个几分钟。</p>

“李同……”陆以尧喊正在客房里收拾行李的助理。</p>

今天是姚红下达的24小时监控令执行期的最后一天，鉴于陆以尧一个月以来表现良好，看不出有二次晕倒的危险，李同这个监督员，也就可以光荣下岗了。</p>

听见呼唤的小助理哒哒哒跑出来：“陆哥，什么事？”</p>

陆以尧想了想，问他：“假如你是一个粉丝百万的明星，有另外一个明星在你微博下面留言，你会看到吗？”</p>

李助理已经不是第一次充当百万粉丝的大V了，如今对于这种情景假设性问题，手到擒来：“应该能看到，因为通常粉丝会把这个明星的留言顶到最上面，顶成最热留言，所以他只要进入自己微博主页，点开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第一眼就能看到。”</p>

“那所有留言都是按更新时间无差别排列的了，你那条肯定淹没在成千上万的留言里。”</p>

“有道理。行，你继续去收拾吧。”</p>

“嗯，陆哥你有事再叫我。”</p>

目送李同身影消失在客房门后，陆以尧才后知后觉……</p>

【你那条肯定淹没在成千上万的留言里。】</p>

你那条？</p>

助理怎么知道他是想留言那个，他就不能是被留言的那个吗！</p>

铃铃铃——</p>

玄关的门禁可视电话骤然响起。</p>

这意味着有客来访，正站在楼下等着业主给开单元楼的门。</p>

陆以尧家里几乎没有访客，除了姚红。</p>

但因为陆以尧的个人习惯，除非有事，姚红也很少直接找过来。</p>

正疑惑起身，李同已经麻利跑出来，一口气奔到可视电话前，没等接听，先转头向陆以尧汇报：“是红姐。”</p>

一如所料。</p>

陆以尧踏实下来，那边李同已经接听电话，给姚红开了门禁。</p>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守在玄关的李同立刻开门，姚红冲他点点头，换了拖鞋进客厅，未等坐下，便道明来意：“《落花一剑》的演员名单拟出来了，我拿过来给你看看。”</p>

陆以尧看着风风火火的经纪人，有点奇怪：“你发我手机上就行了，哪还用特意跑一趟。”</p>

姚红没接话，只从包里将A4纸匆匆打印的拟定演员名单掏出来递给陆以尧：“先看看吧。”</p>

陆以尧不明所以地接过名单，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而在自己下面的方闲……</p>

“俞冬？他演方闲？”陆以尧这回是真意外了，颇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姚红，仿佛想确认这条信息的真伪。</p>

俞冬比他大几岁，出道成名都很早，现在已经是妥妥的电影咖，很少再拍电视剧，更别说这种双男主的。</p>

双男主，说得好听，两个都是主角，但只要是故事，就会有主线，只要有主线，就难免有侧重。以《落花一剑》为例，所谓双男主，就是唐璟玉和方闲两个角色的地位基本相同，戏份重量大致相当，但归根结底，这个故事的主线是围绕唐璟玉来的，起，是唐家灭门，收，是唐璟玉放弃复仇，退隐江湖。由始至终，唐璟玉都是推动这个故事往前走的灵魂人物，方闲的戏份再重，这种故事本身带来的“主角感”仍是不可磨灭的。</p>

俞冬愿意与他共享“男主”头衔，还是双男主中稍微次之的那个，不可思议。</p>

“不用大惊小怪。陈其正和宋芒能从大屏幕上下来，俞冬更能。拍电影哪有拍电视剧赚钱，既想要逼格，又想要真金白银，这种电影级别配置的电视剧真心是可遇不可求。”</p>

“但俞冬比我名气大。”</p>

“可是他人气没你高。”</p>

陆以尧无言以对。</p>

收视率为王的时代，谁能带流量，谁就是老大，很现实，也很残酷。</p>

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有点头疼未来的相处。</p>

俞冬这个人他打过几次交道，有才，但心气很高，怎么看都不像会甘心和他分享双男主的样子。</p>

陆以尧对艺术没有太执着的追求，但对工作伙伴，还是希望能其乐融融的。</p>

眼见着陆以尧的思绪越飘越散，姚红无可奈何叹口气。</p>

俞冬根本不是重点好吗。</p>

“忘掉俞冬，往后看。”忍无可忍，姚红终于出声拉回陆以尧的神游。</p>

方闲下面就是徐崇飞。</p>

徐崇飞后面的饰演者……冉霖？！</p>

陆以尧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姚红，比之前看见俞冬的眼睛大了好几圈。</p>

姚红很满意他的反应，淡淡微笑：“是不是很意外？”</p>

当然意外。</p>

但好像震惊里……还有点高兴？</p>

姚红等着艺人发表意见呢，左等右等，还是一张蠢萌震惊脸，无语：“怎么不说话？”</p>

陆以尧眨巴下眼睛，回过神，感慨万分：“这还真是……”</p>

姚红屏息等待。</p>

“……人生何处不相逢。”</p>

姚红差点被一口气噎着。</p>

高兴也好，厌恶也罢，总该有个明确态度，这种千帆过尽一样的感慨是什么玩意儿。</p>

“你到底怎么想的，”姚红也不猜了，直截了当地说，“这还不是最终名单，也就是说除了俞冬，剩下的人你觉得不合适的，都可以提出来，片方那边有商量的余地。”</p>

陆以尧闻言愣住。</p>

姚红问他怎么想的，他还想问这句呢：“红姐，你这话……什么意思？”</p>

姚红静静打量陆以尧的神情，良久，终于无奈地接受现实——自家艺人是真心询问，并且对于这份拟定名单也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p>

不，在跟俞冬合作的未来上，他还纠结了一下，结果对着冉霖名字，如春天般温暖。</p>

好脾气如姚红，也想挖开自家艺人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p>

“咱俩之间从来都不拐着弯说话，今天也一样，”姚红叹口气，尽量让语气和缓，是个商量的态度，“我认为，最好不要和冉霖搭戏。”</p>

陆以尧正色起来，嘴唇抿成一字，不言语，但微微皱起的眉头代表他在认真听。</p>

姚红继续说：“冉霖之前捆绑你炒作，蹭热度，这个没有任何疑问。包括后来上真人秀，你敢说节目组找他没有继续炒话题的意思？是，后来节目换风格改兄弟情了，他的团队也不炒了，但不管你和冉霖是卖腐，还是好兄弟，你们两个同框的次数都已经太多了。如果再合作电视剧，就算他的团队没有捆绑你的意思，但戏里戏外你俩都肯定分不开了，片方、观众、舆论都会把你们捆在一起。圈内好友，甚至是荧幕CP，冉霖当然乐见其成，但这种观众印象对你的前途是没有太多助力的。”</p>

陆以尧思索半晌，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冉霖之所以想上这部戏，和当初的综艺一样，也是因为我在？”</p>

姚红摇摇头，客观分析道：“这种资源就算没有你在，他肯定也是想上的，但你在，那更锦上添花。谁会嫌好处多？”</p>

陆以尧沉默，垂下眼睛，陷入思考。</p>

姚红耐心等待，她相信陆以尧会想清楚其中的利害。男男CP是一把双刃剑，圈粉快，但风险也高，万一其中一个出了什么幺蛾子，另外一个人哭都没地方去。以陆以尧现在的资源和发展前景，没必要蹚这种浑水。</p>

客厅陷入微妙的寂静。</p>

幸而下午三点的阳光足够明媚，幸而穿堂风依然吹动着窗帘，才不至于让气氛太过尴尬。</p>

李同原本想倒水的，在敏锐捕捉到谈话气氛的郑重之后，乖巧躲进客房，继续跟自己的行李奋战。</p>

不知过了多久，陆以尧终于抬眼，开口：“红姐，我记得你说过陈导是一个对演戏要求很严格的人，既然他能选中冉霖演男三，就应该是认可了冉霖的演技，而不是和我这个男一号能炒出话题。”</p>

姚红没想到陆以尧想了这么久，想出来的竟然是替冉霖说话，有点着急：“如果演技可以，又能出话题，没有导演会拒绝。现在客观情况摆在这里，你和冉霖就是两桶高度不一样的水，你高，他低，只要中间连了管子，不管是综艺还是电视剧或者别的什么，永远都是你的水往他那边跑，懂吗？”</p>

“那换成别人就不蹭我热度了？”陆以尧觉得自家经纪人陷入了一个逻辑误区，“红姐你仔细想想，以前我不认识冉霖，我合作过的女演员少炒作了吗？如果按照你的水桶理论，是不是以后所有人气比我低的我都不能合作了？”</p>

姚红语塞。</p>

陆以尧轻叹口气，尽量让语气和缓，他知道姚红为他好，所以不希望让姚红感觉他在争论，只是想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红姐，这个角色是冉霖自己争取来的，以他的咖位能争取来这个角色，肯定不容易，我一句话就给否了，朋友没有这么做的。”</p>

姚红定定看着自家艺人，语重心长：“如果他拿你当朋友，你就不会在拟定名单上才知道他有份参演。”</p>

“也许他也没想到自己试戏会过。”陆以尧试图找个合理解释。</p>

姚红摇摇头，一副“你太天真”的无奈：“以王希的本事，她只会比我们更早拿到拟定名单，如果按照你说的，冉霖怕试戏不过，那现在已经过了，为什么不来和你通气。”</p>

“他没有义务和我通气……”陆以尧还在替冉霖说话。</p>

“你不说你们是朋友吗。”姚红简直想去找冉霖要迷丨魂丨药丨配丨方。</p>

陆以尧沉默下来。</p>

就在姚红以为他终于想通的时候，他忽然摇了一下头。</p>

很轻，很缓，但不容拒绝。</p>

“红姐，要是片方和导演出于其他考量，否掉冉霖，我不管，但在我这里，我不会害他。如果你执意要去和片方说我不想让冉霖演这个角色……”陆以尧一字一句，低缓却有力，“我真的会生气。”</p>

生平第一次，姚红被自己的艺人威胁了。</p>

还是用“我会生气”这种幼儿园熊孩子才会用的筹码。</p>

偏偏，姚红还吃这一套。</p>

所以说，溺爱孩子是病，而且无药可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