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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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怕伤了敬爱的大哥的心，又很快抬头飞快看男人表情：“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p>

“我……我很怕爸爸死掉。”</p>

“虽然他经常打我，黄奶奶还说是他把妈妈气走的……可是我很怕他会死掉。”</p>

姜忘沉默几秒，伸手牵住他。</p>

“明天带你过去，好吗。”</p>

他知道幼年的自己在恐惧什么。</p>

酒鬼对旁人毫不在意，对自己更不会负责。</p>

人一旦深度醉酒，自主意识会不断消失，容易被呕吐物呛到窒息。</p>

姜忘小时候拿热毛巾给亲爹擦脸过许多次。</p>

那毛巾本来是隔壁张阿姨送他洗脸的新毛巾，雪白雪白还印着梨子，后来被黄浊呕吐物染成一块破烂抹布。</p>

以至于姜忘很多年以后在超市买毛巾时都会停留很久。</p>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亲自陪着彭星望去，省得混账爹又做出什么出格事。</p>

第二天放学很早，下午四点天空还晴朗灿烂着，姜忘陪彭星望慢慢往旧家的方向走。</p>

小孩现在拥有了很多梦寐以求的东西。</p>

整洁干净的房间，书桌台灯和喜欢的书，写完作业还可以痛痛快快看两集蓝猫淘气三千问。</p>

但他仍旧在惦记挂念着对他从来不好的爸爸。</p>

小巷依旧拥挤热闹，大婶拎着袋西红柿站在露天菜摊前絮絮叨叨地聊着天，小贩汗流浃背地烤着羊肉串。</p>

姜忘一步一步地往里走，也在想象父亲现在在做什么。</p>

父母两个角色，同样和老师一样，对小孩有种虚无又无法打破的光环。</p>

好像只要提到他们，血缘卷着心脏脉搏便会唤出许多憧憬欣喜，哪怕明知不该这样。</p>

彭星望去打疫苗时都活蹦乱跳，越往里走越显得紧张。</p>

“其实我爸爸有时候挺好的，”他突然自顾自地辩解道：“爸爸不喝酒的时候，会带我去公园玩，还会煎鱼给我吃。”</p>

“爸爸他……工作压力太大了，总是有不开心的事，才会喝那么多酒。”</p>

男人安静地听着，泛黄的回忆也一幕幕浮现。</p>

“真的，大哥，”彭星望露出为难的笑容：“你会不会……讨厌我爸爸啊。”</p>

姜忘低头看着幼年的自己，也想了很久。</p>

“我不知道。”他回答道：“也许我也……不是很熟悉他。”</p>

两人走到棚户区深处，忽然闻见排骨海带汤的香味。</p>

小孩一下子眼睛亮起来：“是爸爸做的汤！我好久好久以前喝过，大哥，你是不是提前跟他说我们要来了？？”</p>

“他没有喝酒真好啊，”彭星望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点，揉着眼睛一直笑：“我都跟你说了，不要跟爸爸讲嘛，真是的……”</p>

话音未落，有个香水味浓烈的女人擦着他们的肩走了过去，小高跟又尖又细，声音清脆。</p>

彭家辉在厨房正尝着味道，听见脚步声忙不迭用手梳两下头发出去迎她。</p>

“抱歉抱歉，我该出来接你啊小艳，走累了吧，我给你削个苹果？”</p>

女人任由他揽着腰，娇笑着往里走：“彭哥~多见外啊。”</p>

小孩呆呆地看着远处，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p>

他才七岁，做什么事都好像很有主意，这时候才终于流露出符合年龄的惶然无措。</p>

再往前走两步就可以透过窗户看阳台和客厅里的情景。</p>

姜忘平复了几秒呼吸，想要弯腰把小孩抱起来。</p>

彭星望却抢先一步往回走，声音低落许多：“大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写作业了。”</p>

姜忘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彭星望却背对着他走得更快：“好了好了，他没被呛到我就放心啦，谢谢大哥陪我过来。”</p>

直到把小孩送回家，男人才披着外套下楼，独自返回棚户区里。</p>

他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抽烟，与其说是在抽烟，更多地是借着烟发呆。</p>

海带汤炖的很香，隔着十几米都能闻到。</p>

他也好多年没有喝排骨汤了。</p>

明明饭店里几十元一大盆，他一直都没有喝。</p>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送别女人的彭家辉才走了回来，认出姜忘时吓了一跳。</p>

“哎？是你？”</p>

姜忘倚着墙吐了口烟圈，没看他也没说话。</p>

三十出头的彭家辉露出尴尬笑容，心知他是看见了。</p>

“星望他……还好吗？”彭家辉也知道自己没脸提小孩，讷讷地解释道：“我刚刚换了个工作，现在喝酒比以前少了。”</p>

“大家都羡慕你能赚钱，还说你把他管得很好，我一直特别感激你。”</p>

中年男人并不知道姜忘是来自未来的血亲，自顾自地说了很多。</p>

“我也知道老喝酒不是好事，但这几年太依赖它了，我老是戒不掉。”</p>

“等我能买个像样的房子，我一定……”</p>

姜忘忽然打断了他。</p>

“星望担心你呛着了，叫我来看看。”</p>

“没有，没有的，”彭家辉露出窘迫笑容，快速说了声你等等，跑回家里取了几样东西，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碎钱，努力把几张大额的择出来，一并递给姜忘。</p>

“这是星星没做完的练习题，这是他喜欢抱着睡的小羊，……还有这个本子，我之前喝多了拿他撒气，现在都粘好了。”</p>

姜忘不出声地看了他几秒，叼着烟从兜里翻出来五百块钱，连同那沓碎票子塞了回去。</p>

“东西我收了，钱你拿着，起码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别给孩子丢脸。”他声音沙哑，像是压着很多话没有说：“走了。”</p>

彭家辉拿着钱呆呆站在巷尾，站到姜忘走了许久才离开。</p>

姜忘一个人去烧烤摊坐了很久。</p>

有些事他不想多分辨，也并不是什么能思考哲学式亲情难题的人。</p>

他只是喝了两听啤酒，又抽了几根烟，打包了一份火腿肠炒饼回家。</p>

小孩已经写完作业睡下了，零花钱没有动，连客厅新买的薯片都没吃。</p>

也可能并没有睡，只是不想面对他。</p>

姜忘没说话，俯身把脏脏旧旧的小羊塞到小孩脸边，想了想又给小羊也掖好了被子。</p>

他离开房间时听见隐约的啜泣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