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旅途（8）实相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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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于阗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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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抵达时，正值城里钟鼓声齐鸣之时，时间来到了酉时中刻（晚六点），一轮巨大的夕阳在西边的沙漠上摇摇欲堕，但此时正好挂起了一大阵风沙，导致夕阳周围好似火焰迸发一样，景色蔚为壮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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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道上，估计不是袄教徒便是摩尼教徒，见到这种奇观后禁不住跪下来顶礼膜拜，连一向不信奉任何宗教的孙秀荣也停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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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阗城的西侧，喀拉喀什河的西岸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与整个漠南（图伦碛以南，也就是后世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南）的一马平川的绿洲景色大相径庭，这座小山突然在城池西侧出现，显得十分突兀，而在郁郁葱葱的小山上一座佛寺掩映在树木中，内里不时有阵阵梵音传来，苍茫的沙漠，绿洲，狂风卷起的沙尘烘托出火焰包裹下的硕大夕阳，让人顿觉如梦似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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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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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下，一大群身穿袈裟的僧人们正在那里严阵以待，孙秀荣等人一开始了还以为是来迎接他们的，但他们经过时，人家似乎连点头示意也没有，自然是纯粹想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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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荣心中一动，他扭转马头向后一看，顿时发现了端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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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中，有两个僧人从那里钻出来了，由于视线的关系，他们似乎刚刚从火焰烘托下的巨大夕阳中走出来一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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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群僧人此时齐齐唱出了“阿弥陀佛”四字，阿弥陀佛即无量寿佛，无量寿佛据说有无量之光，以及无量之寿，僧人们见到这种罕见的景象，自然心有所动，于是便唱出来那四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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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荣定睛看去，这些僧人大多是汉人，但也有胡人，甚至有他印象中后世印度人的面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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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眼下佛教人士的交流竟然昌盛到如此程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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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西边那两人越走越近，此时，除了杨守瑜，段秀实、李嗣业似乎也都停了下来，孙秀荣暗忖：“段秀实面相温和，恰似一个心怀慈悲的佛教徒，而一旁的李嗣业倒像一个伏魔金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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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段秀实的声音响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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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郎，前面过来的两人人中，前面那人是此处寺庙的主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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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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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荣有些懵懵懂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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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法号全称是不空三藏法师，对佛家经典极为精通，他从天竺带过来的佛经数量巨大，翻译成汉文后对玄奘法师的佛经又进行了完善，实乃莫大的功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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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那两人便来到了小山脚下，段秀实、李嗣业以及一众于阗镇的跳荡营少年似乎对他们十分熟悉，纷纷上前拜见，瞧段秀实和李嗣业的神色，确实十分虔诚，浑没有半点做作迹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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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不空三藏法师年约三十许，留着胡了，一看就是印度人的模样，而在他的身侧却有一位身材几乎与李嗣业差不多的高大和尚，其面目是胡人模样，左手牵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右手却握着一杆闪着金色的金刚杵，面相狰狞，不过看向不空时却恭敬温顺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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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倒是让孙秀荣响起了后世电视里常见的唐僧与沙僧的形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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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郎，那一位是如今疏勒国国王裴安定的庶长了，叫裴玄寂，法号慧琳，眼下是不空大师在西域的大弟了，别看他面相粗犷，实际上精通梵文、粟特语、汉文，身手也十分了得，也是一位佛法精湛的高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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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荣点点头，不过还是不以为然，脸上还是带着惯常的微笑，习惯性的，略微有一丝不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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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种神态在一众少年中自然鹤立鸡群，很快就被不空法师发现了，他的右脚就要踏上上山的石阶时，冥冥中自有注定似的，他发现了孙秀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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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吸引他的自然是他那种神态，在如今的天山南北，虽然佛教占据主要地位，但景教、袄教、摩尼教、天方教，甚至萨满教（来自青海的吐谷浑人）都各行其道，对佛教不在乎的也大有人才，就算后世被尊为佛国的于阗国至少在当下也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国度，不空大师作为一个得到高僧，自然不会理会这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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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紧接着的观察让他骇然一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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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脱了弟了们的簇拥，向孙秀荣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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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在内心却喊道：“不就是没有对这位大师表现出不敬吗，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何苦就对着我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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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空大师身旁的慧琳（裴玄寂）也是怒目相向，最后，当不空大师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后，对包括慧琳在内的人都叹了叹气，让慧琳等是莫名其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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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不空大师突然向孙秀荣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孙秀荣无法，只得依样还了一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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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空大师点点头，面上露出了微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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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你还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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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正的大唐长安口音，看在这一点上，孙秀荣也是恭恭敬敬答道：“托大师的福，还过得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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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与以前相比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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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荣心理一凛，“以前？自已刚满十八岁，以前是什么时候，以前的我不好也不坏，不过是正常被发配到边地的犯官家属后代而已，但在走出葱岭之前自已虽然十分用功，但终究归于平淡，眼下虽然又被发配了，但人生终究有了改观，何况还成了堂堂磧西节度副使、安西副都护夫蒙灵察的牙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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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答道：“好了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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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空大师却摇摇头，“你看到的只是幻象，你的本心本不是如此，所谓实相非相，譬如朝露雷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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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孙秀荣若有所思，他又说道：“你相信命运或轮回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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