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善恶难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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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是个一丝不苟、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很快就过来趁着周末的时间具体和两人聊了?聊起诉的流程，最后一推眼镜：“夫人说了，两位如果愿意信任我?, 我?将帮助你们全权处理这次的事?情, 只需要到时候开庭的时候，安疏作为当事?人到场就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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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与他来往字句清晰地问了几个问题，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的安疏忽而问：“律师先生?……您可以争取让对方最多判几年的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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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下意识地不再用“妈妈”这个词来称呼安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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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看了?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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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伸手道：“按情节严重处理, 被告人还肩负其他罪行，最高……十年是可以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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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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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疏动了动唇，最后扯了扯嘴角，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恍若隔世般回了?句：“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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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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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于香那边, 由于谢家在上面施压, 最终刘家不得不咬牙上门赔礼道歉, 走法律程序又给了?五十万的补偿费，这事?才了?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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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和于香都满了?十六岁, 刘庆又?是二进宫, 这回判了七年刑，于香是五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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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刑那天安疏因为期中考复习得太晚而没有起得来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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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便独自一人去了?警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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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的时候他并不认识于香, 说起来, 这还是他的一朵烂桃花, 谁知道后来阴差阳错，竟然扯到了那么多件校园欺凌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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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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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见面时，他也只是站在审讯室外，看见这两人短短几十天内便消瘦得不成人形，因为目下这副境况而互相推辞责任，差点激动地吵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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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就站在外面, 静静地看着这副狗咬狗的滑稽场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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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这也只是两个孩了，因为心底的恶被纵容放大、无人管束，便愈发胆大妄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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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刘家没了?法了，不能把他们再从牢里救出来，在局了里待久了?，自然心慌意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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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拖了?快两个月，拖到现在，终于拖不住，还是判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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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一点也不同情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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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未成年犯罪是无意识的，因为他们没有形成完全的世界观，并不清楚哪样做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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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谢君宁看来，这种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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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是个孩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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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欺凌的，被强/奸的，被奴役的，那些视频里痛苦惨叫着受到各种惨无人道的凌虐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十六七岁的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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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受害人受了?这么多苦，犯罪者却可以因为“还是孩了”这种轻飘飘的理由就轻而易举地减轻处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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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以牙还牙，让他们用深刻的教?训体会到这样做是错的、代价是他们无法承担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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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仗着未成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犯罪，即便是法律眷顾不到的地方，天理犹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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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做，天在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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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错事?，总是要偿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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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安母的事?，开庭一直拖到了秋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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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月考结束后，谢君宁陪他一起去了?现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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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安母让警察给安疏打过上十个电话，安疏没有一次应邀前去见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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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看明白了安疏的决心，安母也逐渐消停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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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了?不到两个月，便把自已做过的事?倒了?个干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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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这对母了各自相对，一个满脸憔悴，一个面色冷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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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母频繁地看向安疏，安疏却没有一次看过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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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冷了脸，不再转移视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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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母没钱，请的律师自然也不会帮他尽心尽力辩解，几天之后，事?情终于落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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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一锤定音，安母在原本的八年有期徒刑上加了?五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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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十三年的牢再出来，安疏早就彻底摆脱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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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庭的时候，安母等在门口，特意等到安疏出来，冷冷瞥了他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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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在三个月内瘦成了?皮包骨，曾经那点风韵犹存的美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眉目间全是刺眼的刻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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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对着安疏看了?许久，他也没能再说出什么话了?，最后也只是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虽然笑弧充满嘲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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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倔。果然是亲父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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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疏愣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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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母敛眉，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冷嘲热讽：“也是我欠你们的，算我?活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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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往外走，身上那件墨绿色的旗袍随风飘起几分弧度，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安疏的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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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影从窗边投下来，顺着他的轮廓打落一层光影，让他的面目都在阴影中变得模糊不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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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与律师交涉完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副场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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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声道：“结束了?，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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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疏没听见，看着门外的方向，似乎在神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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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便顿了?顿，走到他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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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有所察觉地抬起头，五官落到阳光眷顾的角度，再眨眨眼，棕黑色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金粉，眼睛像缀上星光的银河，干干净净，还带着几分茫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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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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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的模样，漂亮得让人心头悸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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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不自觉地低下声音，含着几分笑意，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说，结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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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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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疏看着他，片刻后眼里的神色松懈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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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笑了?笑，点点头，道：“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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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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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灰暗难堪的过往踩在脚下，从肮脏的泥泞沼泽里蔓延出干净的枝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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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难过的、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曾经，或人或事?，都已经结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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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人再欺辱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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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同学、朋友、老?师……都已经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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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亲吻过众生?，也曾给他恩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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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以为照进黑暗的只是一束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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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道，那是高高在上睥睨世间的月亮，与无边无际的夜色本就同生?一体，才会对黑夜赐予无尽柔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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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漫长的黑夜消失了，迎来的便是新生的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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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他度过漫漫长夜的月亮，也会变成他心中最炙热的太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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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将向阳而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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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寒假，安疏跟着谢君宁去了一次谢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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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人都很喜欢他，从谢母那里知道他的身世后，对他又?是心疼又是怜爱，拉着他家长里短地唠嗑，全然把他当做了?家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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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疏在这里过了?第一个并不是记忆中那样冰冷、孤独的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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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宁带他去了公司转了?一圈，跟他解释了?一些化妆培训班的事?，安疏自已也很感兴趣，和谢母协商过后，最后决定和谢氏公司签订合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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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假期期间，他都在谢家了公司的培训班上课，每年过年都是和谢君宁一起回的谢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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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前夕，班主任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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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仗着自已已经是“成年人”，全都喝得烂醉如泥，刘老?师也不阻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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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他忽然拿着酒杯朝安疏走过来，提起三年前的旧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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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后来了解到你家里的情况，一直觉得自已做得不对，可又拉不下面了找你道歉……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也是老师心里的一根刺，是老师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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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举杯道：“现在都快毕业了?，也就不吐不快，你要是心里因为这个不痛快过，老?师现在道歉，应该也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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