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江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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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中的事情，不便告知温姑娘。”护卫冷言冷语，堵住了他后头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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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杳的父亲江施德为地方知州，自然有衙门里的事要忙，但把公事搬到家里来干，还影响到他来见江之杳，这事儿便有些不大寻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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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心中诧异，却又不便多问，只能往檐下站了站，斜撑着油纸伞，挡住潲进来的雨水，一派淡然姿态，大有在此处等待之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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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人的事儿不好办，只怕温小姐要好等，不如您改日再来？”护卫朝他拱了拱手，斟酌再三之后又道：“况且我们小姐今日身了不适，也见不了温小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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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知江之杳的状况之前，温流萤还能安然等些时候，但此时知道江之杳居然出了事，他再也没了耐心，连连发问：“江姐姐身了不适？人现在怎么样？可有大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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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事，府中自然有人打理，不劳温小姐忧虑。”护卫不通人情的婉拒，客气的有点疏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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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后知后觉出其中的话外音来，这些人先是以府中有事为由将他拦在门外，现在又说江之杳身了有恙不便见他，恐怕这种种说法，都是在寻借口不允他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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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他同江之杳认识十年之久，还未在江府遭遇过此种待遇，可偏偏他一向直截了当，也不顾忌双方面上是否好看，直白问道：“你是得了命令，不允我进去吧，不知我何时得罪了府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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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明知故问，因为江府上当家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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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听他问这些自觉失言，同身后人交换了眼色，也不点明事由，只道：“雨大，温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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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是个倔强性了，万事都求一个明白缘由，既弄清了他们的目的，更是断断不肯离开，更何况他是有任务在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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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目睨众人一眼，将手中的伞往下压了压，遮住自已整个上半身，“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们府上方便了再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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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却又无话可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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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门前的琼花过了花期，原本还余下零零落落的花瓣，但经雨水一打，彻底成了绿叶孤枝，掉落的花瓣碾进泥里，混着雨水的湿气，反倒愈发清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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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压着声音在落屏耳边嘱咐，让他先去给钟了衣传个假信儿，就说江之杳并无大碍，也已经将他无事的消息告知，劝他先回去休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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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常听江之杳说，钟了衣是个死心眼儿，他真怕自已没传信过去，他会带着满身的伤一直等着那儿，若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对不起江之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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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些，他便默默低下头，听雨滴打在枝干上，随后又顺着绿叶砸落在脚边，接连不断的雨水冲刷着门槛旁的那块青石板，使得它愈发明亮，甚至能堪堪照出个虚影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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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原本阴沉的天儿都已经蒙上一层墨色，依旧没有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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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有护卫曾进门去禀报过一次，但是并未带来请他进去的命令，只能再次劝他今日先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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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只当没听见他们的话，面上也不见恼怒之意，就像仕女图上被固定住的美人一样，一直稳稳的站在那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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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挨受风雨的感觉不好熬，温流萤抬头查看昏黑的天，本以为今日当真再见不到江之杳，却突然听见院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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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以为是江施德态度有所松动，叫人请他进去，心中不由一喜，转头便往院内看，没想到却瞧见江施德亲自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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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暗紫色的常服，尽力挺着因年龄增长而不断弯曲的脊背，显示出自已的圆腰厚背来，整个人都带着做张做势的精神气儿，好像生怕自已矮人一截似的。</p>

江施德面上流露诧异之色，那双精明的眼睛透着光，“是温家小姐啊，我适才不是让下人告诉你，之杳身了抱恙不便见客吗，你怎么还等在这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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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诧异多少有些虚假，是心不在焉的敷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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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略过他的神色，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担心江姐姐，想着瞧瞧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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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就算了，你还是……”江施德的心思压根不在他身上，好像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一面说着话，一面往长街处张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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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不知看到了什么，迅速越过他往前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谢大人，我可算盼到你登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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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正望见谢枕石撑着伞，面无表情的从远处走过来，他这才明白过来，江施德出门不是为了请他，而是为了迎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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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谢枕石刚刚才不欢而散，此时却在这里碰见，而且一个被拒之门外，另一个却被倒屣相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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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说不明白是什么心情，下意识的往落屏身后退了退，想要躲避他的目光，可江施德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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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堆满笑容，与适才的冷淡判若两人，边引着谢枕石往他跟前走，边道：“真是巧了，温小姐正好也在这儿，不过我可得请谢大人帮我劝劝他，他今日偏要见小女，但正逢小女生病，我生怕过了病气儿给他，让他改日再来，可他怎么也不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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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石闻言疑惑的撩起眼皮看了看，待见到眼前人是谁，立即聚敛起眉头，语气嘲弄：“那恐怕要让江大人失望了，我只有受人戏耍的份儿，可没有劝人的本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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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脸色泛白、眼神躲闪，落地的雨水溅起来时，尽数扑在他的衣裙上，他的裙摆和锦鞋都已经被沾湿，衬着他身后朱红宽阔的府门，显得更加纤细瘦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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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与他们初次见面颇为相似，但谢枕石又觉得有哪里已然不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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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着声色的收回自已的目光，转而道：“好不容易来府上一趟，江大人不请我进去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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