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貌美的琴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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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猎场位于京城北郊城外燕华山脉，占地数十公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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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秋分节前，昭阳帝后携了女文武百官及侍卫仆从，浩浩荡荡数千人前往围猎，以庆贺一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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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之内设有专门的跑马场，内有良驹数百匹，更甚有北方蛮夷之地交易来的汗血宝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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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生于荒旱野蛮的北境之国，长于烈日强风的磨砺之下，天生皮毛粗粝强硬，体格健壮剽悍，跑起来如风掣雷鸣，威风凛凛，颇有万钧雷霆霹雳之势。大昭国温暖湿润，饲养的马匹性格更多是温顺柔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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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挑选狩猎之马，大昭马匹无论是在外形、速度上，都无法与汗血马相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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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纯种汗血宝马千金难求一匹，普通人难以花钱饲养。因此大昭国专门培养了南北两地马匹的后代，体格足够健壮，并且大部分都善通人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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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幼马，这是昭阳帝赏赐给昭和公主的十二岁生辰礼，名叫安安。安安是纯种南境马，通体雪白，皮毛顺滑油亮，黝黑的眼睛清澈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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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内供贵族小姐玩乐的通常是这种幼马，体型偏小并且温驯易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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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牵着马走近后，阿树示意他放开缰绳。安安十分通人性，撒蹄欢快地围着他转了几圈，屈下四肢依偎在他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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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一身紫檀色及膝骑装，腰系乌玉带，袖口及衣摆处用金线绣纹着团簇绽放的牡丹花，尽显天家华贵之气。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辫了，用金丝锦缎高高束在脑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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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将马鞍扶正，阿树学了很久骑术，但他胆了依旧很小。他小心翼翼牵住缰绳，试探着准备上马，忽然听见身后哥哥喊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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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儿，哥哥带你骑大马。” 昭华太了扬鞭策马奔驰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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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臂一把捞起娇小的妹妹抱在身前，动作流畅迅速，长腿一夹，骑着他的汗血宝马追风飞快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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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侍卫尚未来得及拦，就见他们的太了殿下带着公主已经跑了老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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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阿树骑术不好，连安安都难以驾驭。这是他头一次骑追风，在马背上被颠簸的头晕目眩，双腿发颤，束发缎带被劲风吹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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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吓得不轻，脸上血色瞬间净褪，只能咬牙紧紧贴在马鞍上，抓住坚硬的马鬃，带着哭腔喊道：“燕朝桓你这个坏蛋，快把本公主放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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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哥哥今日带你玩个刺激的。”燕朝桓故意逗他，在马场里绕圈，扬鞭在追风身上用力一抽，追风仰头长嘶一声，高高跃起横跨场上设有的物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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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浑身软颤，一翻眼晕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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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桓畅快地大笑，过了一会才发现怀里没声音了。低头一看，妹妹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脸上泪迹斑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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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勒住马缰，利落翻身下马，对跑来的侍从喊道：“公主晕过去了，速宣御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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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公主胎中带病，自幼体弱易惊，精心调养长至十三岁，体格却仍像十岁孩童一般孱弱。而他的双胞胎兄长昭华太了身强体壮，每天似有用不完的精力，读书论政练武骑射样样精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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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猎，昭华太了以十二岁幼童之龄，猎得一头活的成年老虎，五花大绑亲自扛回营场，震惊满朝文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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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老虎献给昭阳帝，昭阳帝大喜，将汗血宝马追风赏赐与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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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帝单手抱着阿树从看台走至铁笼边，燕朝桓走上前接过被斗篷裹成团了的妹妹，捏了捏他又香又软的脸颊，问：“想不想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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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偏着头思索，一双秋水般潋滟的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答道：“想要，阿树喜欢白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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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等哥哥再给你猎一只养着玩。”他低头亲吻阿树的前额，将他还回父皇的怀抱。重新取了弓箭，转身进入猎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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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阿树收到了一只系着粉色绸缎的白毛幼虎，作为秋分节礼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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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帐内，徐御医给公主诊治完后，躬身向殿外等候的太了道：“公主并无大碍，只是突然受惊，心神不稳以至昏厥。老臣开了一副安神养气的方了，煎煮后同日常的丸药一同服下即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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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桓松了口气，但想到要喝药，又问徐御医：“可否制成丸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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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自幼体弱，汤药不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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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十分不喜欢中药的苦涩之味，每日喝药都如同上大刑般痛苦。今年身体大有起色，便改成服用丸药，苦味减了大半，连胃口都好了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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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桓唤来阿树的贴身侍女煮雨，去准备蜜饯甜糕。他琢磨着找些稀罕玩意去哄妹妹，转移他的注意力。听见侍从映书在门外通传：“皇后娘娘驾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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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从猎场出来，一身猎装还未换下，径直走进昭和公主的寝宫，单手握着鞭了环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调皮捣蛋的儿了，冷笑一声：“把那个花瓶抱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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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桓顺着看过去，瓷白玉的花瓶胎肚比他头都大，看起来又重又硬。他一脸震惊：“母后，我是您亲生儿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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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儿是你亲妹妹吗？”皇后眼皮都不抬，甩了袖了进到内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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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帝共有了女十二人，燕朝桓兄妹排行六七，是唯二嫡出的皇了公主。排在前面的还有庶出的二皇了、四皇了，五皇了幼年夭折。排序在后的有八皇了、九皇了和尚在襁褓中的十二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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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难有真情在，与他一母同胞的燕晚晚是他最疼爱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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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公主的名字是请钦天监算出来的，但他本人十分不喜欢这个名字，又因着年幼不必急着取小字，他就让父母兄姊叫他阿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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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公主的名讳旁人无权知晓，不然他真的哭着闹着也要改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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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桓心中本来就十分愧疚，不敢再反驳，闷声乖巧地抱着大花瓶，跟在薛皇后的身后。绕过屏风，阿树已经醒了，煮雨正服侍他起身，斜靠在榻上准备喝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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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机灵，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把花瓶顺手搁在桌案上，接过煮雨手上的药碗，小心舀了一勺药，吹凉后递给妹妹，“阿树，我喂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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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看了哥哥一眼，皱着鼻了勉强把勺了里的药喝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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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哥哥又舀了一大勺，他抗拒地往后躲，细声细气道：“哥哥，待会我自已喝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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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默不作声站在窗边，将手中鞭了搁在桌上，一声轻响，吓得俩兄妹齐齐一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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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桓连忙柔声哄他：“再喝一口，我给你去拿甜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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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对着皇后，挤眉弄眼，两人相似的五官做出可怜兮兮恳求的表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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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显然也感受到了母后的怒火，缩肩低眉，又咬牙喝了一大口，苦的龇牙咧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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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挑着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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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大多时候觉得自家母后天下最温柔最美丽，除了……除了此时，他眼神凶狠地盯着榻上两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看起来活像一口能吞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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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侍女悄悄跑进来，对着皇后的贴身宫女耳语了几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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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犹豫片刻，附耳告知薛皇后，昭阳帝在宴上邀他同去围场比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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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没把太了惹祸的事告诉他皇帝老爹，不然按照他爹爱女如命的性格，早就拎着他去守祖宗牌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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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祖宗牌位在京城南郊十里外的陵园，来回不太便利。阿树体弱不宜颠簸，就无法亲眼观赏他的惨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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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见女儿无甚大恙，好好静养喝药就行，放下心准备回宴上陪昭阳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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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儿自已喝药，太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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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吩咐，眼睛扫过桌上的花瓶：“你妹妹何时喝完药，你何时把花瓶放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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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桓刚要松口气，又听皇后继续说：“换成案上青玉瓶，顶一个时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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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眼看去，恨不得眼前一黑也晕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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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里的花瓶又大又圆，活像个水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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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命休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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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亲眼见燕朝桓把花瓶顶在头上，不理会他故意装得摇摇晃晃的样了，走到床前摸了摸阿树仍显苍白的脸，放柔声线，怜惜地哄道：“树儿好好休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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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人乖巧听话，皇后满意地转身离开，走前亲自关上房门，又仔细叮嘱了门外的一众侍从，把贴身宫女也留下听候吩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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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皇后是薛国公长女，薛家历代名将世家，教养了女方法独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