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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后,娘刘氏和大伯家几人匆匆忙忙地坐着马车离开,走之前,青璃送上两个食盒,里面有一些果汁,温和的果酒,还有做的三明治加上几样小咸菜。
青璃听说大堂嫂见红,有小产的征兆,很是忧心,女子有了身孕,前三个月必须要多加注意,大堂嫂付彩云若不是因为情绪激动而晕倒,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孕。
青璃准备一瓶保胎的药丸,让大伯娘带着,每日看着人,必须按时服用,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失去爹爹又流了孩儿,双重打击太大。
晚膳过后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才渐渐地昏暗,太阳下山,天边留下一圈火红的光晕。青璃喜欢在这个时候,站在自家的小院里,向着远处眺望,也喜欢走在乡间小路,看着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听着妇人们一声声呼喊,叫自己的小娃回家吃饭,这些都能让她感受到家的温馨。
空气里有淡淡地柴火的味道,青璃带着于嬷嬷和麦芽坐在院子里,已经到了农历四月,正是北地气候最温和的时候,不冷不热,脱下了夹袄,穿着单衣,行动也比冬日里方便。
隔壁王大娘家在烧火做饭,王大伯和狗蛋忙着给族里盖屋子,每天天蒙蒙亮就动身,一直到天擦黑才回来,干活卖力气,当然族里给的银钱可观,比拉牛车多,有时候做的好,还能得到一些粮米,猪肉等奖励。
日子过的好了,王大娘也不如以往那般抠门,对儿媳态度不似从前那般,二人有商有量,很多次青璃出门,都看到王大娘和狗蛋媳妇搀扶着一起走,显得很是亲昵。
隔壁刘小花的院落,空空如也,年后城北大营要打造太多的战车,刘二牛只得带着董大丫和刘小花提前回去,家里这边就托付给青璃家。每隔几天,崔奶奶会去那边打扫一下,晒晒被子,把院子拾掇一番。
回来这段时间,青璃一直没有和淳于谙联系,走之前,他说让她安心在村里住下,开发新粮种,陪着爹娘,不必忧心关外的战事,一切交给他处理。
淳于谙说到做到,到现在一封信也没送来过,青璃也没刻意过问,对关外局势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在平阳城关外的营地大帐,方侍卫已经点燃了火烛,他出门让士兵送来一盆热水,透了一个布巾,帮助淳于谙擦拭肩胛上的血迹。
就在今日午时,趁着士兵们都在歇晌的时候,大秦安插在大周军队中的探子,混入军中主帐,试图刺杀淳于谙。
午时阳光太烈,大周与大秦的对战,从昨天早上一直持续到今日凌晨。大秦装备精良,兵强马壮,按理说只要战术上占上风,战胜大周军队绝对没有问题,而且彼时淳于谙并没有运用新阵法,也就是说,大秦还是有一定的优势。
宇文鲲率领五万人马,在山谷一带准备对大周人马做个夹击,他们安插在大周军队内部的探子,最近被抓出杀了好几个,每次都被砍下人头,被人挂在河对岸的树枝上,宇文鲲派出斥候,总是得到这样的消息,让他情绪烦躁。
耶律楚仁来到大秦,宇文鲲的压力很大,大秦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迟迟没有把淳于谙的军队打回平阳城,一直渴望兵临城下,用尽手段,结果呢,丝毫没有效果不说,隐藏了几十年的密道和暗桩全部暴露,陈家的家财也不知所踪。
当年宇文家和陈家联姻,带走了大量家财,也就是说,陈家的家产有一般是宇文家的,在大秦的生意也靠宇文家扶持,那个陈公子无耻小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这下可好,让人被宰了,就是不知道家财藏在何处,又便宜了谁。
心中怒火无处发泄,宇文鲲经常找红帐的军妓们来宣泄,一个个浓妆艳抹,浓妆的香气呛得他想打喷嚏,自从见识过青璃的美貌之后,看到这些女子就会嫌弃,粗鄙,俗气,穿金戴银,就知道用身体迎合男子求赏,有时候让他烦了,就命人拉出去杀几个。
季盼就是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宇文鲲的面前。季盼原来是凤阳知府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是与那些红帐的军妓们不同,而且她特别聪明,懂得看人的脸色。
她自从被官差通过地道,带到关外之后,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她要活着,要报仇,要把这些耻辱千百倍地还给莫青璃,要把季悠碎尸万段,要让曾经拒绝过她的淳于谙给她磕头认罪。
季盼用手上的镯子买通了大帐门口看守的士兵,了解大秦上将军宇文鲲的脾气秉性,以及有什么禁忌等,得知莫青璃被掳到过大秦营帐,季盼阴森森一笑,没准莫青璃已经是残花败柳,还在平阳逍遥着,欺骗城北将士们的感情,还被称之为少夫人,真真是好不要脸,早晚有一天,她要把此事揭发出去。
宇文鲲的意中人是淳于谙的未婚妻莫青璃,这在大秦军中基本不是秘密,因为上将军经常会到红帐中挑选军妓,最后众人发现,有些女子是因为眼睛与莫家小姐相似,有些是因为身高和背影相近,总之,这些姐儿们一下子翻了身,得到了众多赏赐,被单独豢养在一个营帐,不用接待士兵们。
季盼来了之后,正是宇文鲲最烦躁的日子,她找了一个机会,在营帐外和宇文鲲相遇,上前搭讪,和莫青璃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季盼努力模仿者青璃的动作和表情,言谈中,也曾经赞美过青璃是个绝色。
宇文鲲心中烦闷无处诉说,又受够了军中的妓女们,见到季盼这种清新的如白莲花一般的女子,自然有些心动,两个人一拍即合,季盼很快成为宇文鲲宠爱的小妾,被开了特例,可以宿在宇文鲲的大帐中。
季盼得宠之后,做小伏低,低眉顺目几天,大秦将士们知道她得宠,也不敢得罪她,季盼一见风头变了,隐隐就张狂起来,她心里想着,等有一天,大秦所有将士们会叫她一声“夫人”。
刺杀淳于谙是季盼在一次和宇文鲲行了房事之后提出来的,那天正好关外下雨,两军未对垒,二人在床榻上一直厮混,季盼提了这么个馊主意。
每次大战之后,打扫战场,营救伤员,一般都是营帐里士兵们最松懈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己方有人能进入到大帐,刺死淳于谙,大周营中无主帅如一盘散沙,大秦趁虚而入,就简单多了。
按理说,这种馊主意就是下下策,不过两方长期僵持,宇文鲲也没了耐心,他当即点头答应。
两军对战之时,大周虽然没用新阵法,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种植物,燃烧味道比他们的那种特产叶子还臭,大秦士兵们闻到之后马上有轻微的中毒反应,步履迟缓,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只得退兵。
战事上,大秦没得到便宜,宇文鲲眯着眼睛,眼神一寒,先让淳于谙高兴着,马上催命符就来了,他派出己方的一张潜伏在大周军队的底牌去刺杀,然后搂着季盼饮酒取乐,等待好结果。
刺杀一事,在战前,淳于谙就得到了消息,一直等候大秦有动作,他答应过自家小丫头,等到她归来时,他必定带领大周士兵渡河,兵临泗水关城下,准备破城,这次若是利用好了,无异于是一个好机会。
刺客在午时前后果然混进大帐,其中也有己方故意放松警惕的成分,淳于谙做戏做全套,故意挨上一刀,之后方侍卫等将领才赶来,抓住刺客,同时放出消息,少将军身受重伤,已经不好了!
“少主,这要是让少夫人知道,肯定还要生气。”
方侍卫用布巾擦拭周围的血,眼里带着不认同,就算为了引宇文鲲的军队上钩,也不能牺牲这么大,这刀口可不是假的。多亏少夫人走的时候留下了伤药。
可是伤口太大,只要有动作就会崩裂开,军中有军医,可以缝针,不过自家少主坚持守住消息,非说这是一点小伤,无碍。
“她应该能理解。”
淳于谙低着头,深邃的眼眸下涌动着波澜,他说话很轻,方侍卫还是抓住了话语中的差别,似乎少主在心虚。
青璃绝对不会为了这样的战术同意淳于谙冒险,什么身先士卒,对她来说根本没这个观念,作为将领,就应该被士兵们好好保护,士兵的作用是冲锋,而将领是幕后指挥。
“消息传出去之后,只要有人暗中查探,全部记下。”
淳于谙沙哑着嗓音,吩咐方侍卫。他之所以要挨上这么一刀,也是为了肃清军中的奸细。宇文鲲对于战术上不算精通,但是做小人,做一个无耻小人很成功,不知道在大周安插了多少探子。
“是,少主,那您要给少夫人写封信吗?”
算算日子,也有好几天没有给凤阳送过消息,方侍卫现在提心吊胆,少主受伤,万一少夫人知道,他也难逃罪责,肯定会吃挂落,以后那些好吃的点心,茶果,统统没有,那人很记仇的。
“平安,勿念。”
伤口在肩膀后面的肩胛骨处,淳于谙只写了四个字,就出了一脑门汗,他喝下了补血的汤药,躺在营帐之后,算计时间,小丫头给的伤药都是极好的,夜里就能结痂,他要等,耐心等待两天,就看大秦何时上钩。
青璃根本不知道平阳的状况,最近家里事忙,所有的心思都被族中的铺子,新粮种占据,还要想着怎么算计王三胖子,套出养殖的方法还有酿酒的诀窍。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天已经完全的黑下来,家里屋檐下点燃了一盏灯笼,厨房里,东娃正在帮着崔奶奶一起烧水,也快要到了安寝的时辰。
娘不在家,爹爹下晌去了镇上找同窗喝酒,家里只有青璃自己,没有往日的热闹,她站起身,吩咐于嬷嬷和麦芽铺床,点上熏香,她要一个人到外面走走。
晚风轻柔的吹着,青璃闭着眼睛感受春风拂面,月亮在山头的一角,露出一张羞涩的脸,月明星稀,村里人家有些已经歇息了,有几乎人家点燃着油灯,通过窗户纸透出来,忽明忽暗,可是仍旧觉得温暖。
青璃顺着小路走,步履太轻盈,没有惊动旁边人家的狗。族中划出来要建造的屋子,进展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竣工,以后族人们聚会,饮宴也好有个地方,在族人家里摆宴,桌椅板凳东拼西凑,碗筷也凑不齐全,若是冬日里,那都要顶着风雪,菜一上来就凉了,下筷子慢了,热菜就变成凉菜。
回来的路上,青璃隐隐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她躲到树后,借着月光细看,一旁的树边正站着一对男女,女子娇小瘦弱,正是来莫六婶家做客的王小翠,而说话的男子,正是莫六婶家的山子哥。
“王小翠,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可是你一个闺女家,这样独自一人上门不好。”
莫子山忍了又忍,终于决定找王小翠说几句,他爹娘表现的很喜欢王小翠,把她当成儿媳一般,这更让莫子山难堪。他就算和秦氏走不到一起,不代表他愿意将就,他是答应爹娘尽快成亲,不代表他可以随便找一个女子。
王小翠多次上门,村里人每次见到他都要打趣几句,问他何时成亲,他给不出答案,好像有意推脱,被当成了负心汉,那种怪异的眼神,他现在都还记得。
王小翠早年就没了娘亲,他同情,所以后来知晓她女扮男装之后,也没有多反感,他们是共同一室过,当时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女子,还傻乎乎的当她是兄弟般照顾,这是一种欺骗!
莫子山最讨厌欺骗,也厌恶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他娶谁他说的算,若是不能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过日子又有什么意思?王小翠不要脸面,时常上门,为了避嫌,他没有地方住,只要卷着包袱住邻居家借宿,有家不能回。
而且娘现在身子不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莫子山很怕,很怕他拒绝之后,娘又会吐血昏厥过去,那不是他大逆不道了?他必须要找王小翠谈谈,最好她能有点眼色,再也不来莫家村最好。
王小翠羞红了脸颊,对面就是日思夜想的人呢,下晌的时候,家里有伯父伯母,所以她不敢多看他,现在二人站在一起,借着月色,她能仔细地看他的轮廓,似乎是有些清瘦了,可能是最近太操心铺子上的事吧?王小翠有时候想,若是她是男子就好了,不但可以继承香火,还能和莫子山做好兄弟,这样他就会如从前一般对待她。
莫子山刚说完,等待王小翠回复,结果对方迟迟不肯回答,这让他心里多了火气,这人不会以为这是关心的话吧?那样自作多情,他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他还不能说得太过。
月色正浓,青璃不远处的树后,见周围没人,她从空间里拿出来一个蟠桃,吸着甜甜的汁水,离开京都之后很无趣,也没有什么戏班子,现在有了热闹,她绝对不会放过,不过看二人这架势,似乎不是谈情说爱来了。
“山子哥,我晓得你什么意思。”
王小翠慢慢地反应过来,心中酸涩,她知道主动送上门的女子就不值钱了,爹爹也这么说,就算不嫁给莫子山,凭家里的条件,也能找一个好的。娘去后,爹爹也无心再娶,劝说她不如家里招个上门女婿,等以后生了儿子,继承王家的香火。
“是吗,那最好不过。”
王小翠回复之后,莫子山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有些惆怅,因为想起了秦氏,秦氏不好,可却陪着他度过最艰苦的时候,在他的内心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他永远记得那几个铜板之恩,即便物是人已非。
二人沉默片刻,气氛稍微有些尴尬,王小翠站在原地没有动,莫子山也不好提前走,至少得看到王小翠平安进到院子里,所以他站在一旁等候。
青璃啃完了桃子,用灵泉水洗了手,感叹剧情发展太慢,这二人现在这样就是僵持住了,难道说王小翠一点希望没有了?其实王小翠五官还可以,就是长的黑了一些,空间有美白的药膏,擦上一段日子就能大变样。
“山子哥,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给你添麻烦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滚落,王小翠低着头,任凭泪水悄无声息地砸在草地上,她忍住哭泣,尽量让自己的说话声平静,“以前的事,我不是有意的。”
那时候爹爹不让她出去,可是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听说女子出门在外不安全,家里的伙计就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女扮男装,她长得黑,又瘦弱,所以打扮起来格外像个小子。
“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也能找到好人。”
莫子山顿了顿,抓了一根柳条,揉捏几下,去掉里面的枝干,只留下外皮,他放在嘴边,吹奏一曲舒缓的小调,虽然在黑夜里,可他能感受到王小翠的伤心,他不知道如何安慰。
青璃最讨厌拒绝别人的时候被发好人卡,无论说真情还是假意,这种行为她就是看不惯,真想找一块石头砸几下山子哥的榆木脑袋,连她一个现代人穿越之后都被这个时代同化了,除了赵晚春和北堂谚之外,她还没见到如此追求情投意合的人,或许淳于魔头也能算一个?
“既然是好姑娘,你为什么不要我?”
莫子山的这番话起了反作用,给王小翠很大的刺激,她终于忍受不住,抱着胳膊蹲下身子,大哭起来,心里感到无比的委屈,她以为,人心总是肉长的,总有捂热的时候,所以抛弃脸面,甚至拉上爹爹一起,厚着脸皮上门拜访,她处处为他着想,每天都在担心他过的好不好,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好,他才不喜欢,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莫子山扔掉手里的一层树皮,手足无措,王小翠哭得太凶,又没有压低声音,这会一般人家刚歇息,很容易招来村里人,万一以为他欺负了她,他更说不清楚。
为什么不要她?莫子山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或许是记恨她的欺骗,总之肯定是有理由的,他无法想象娶了她之后的生活。王小翠太懦弱,性格上有缺陷,放在家里,他还要时刻担心,怎么能照顾好娘亲呢?
青璃真想为王小翠鼓掌,站在女子的角度,她也想问一句,没看上就直说,非得说这些场面话往人家身上扎刀子,这一点上,作为亲人,青璃也不帮着莫子山,她和王小翠是同一战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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