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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很快到达现场。
随车医生郑建军是社区医院的熟人,问清楚喻见并不认识昏迷不醒的少年,便冲她连连摆手:“行了,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别让程院长瞧见了担心。”
喻见低头看了眼自己:“我知道了,郑叔叔再见。”
闪烁不停的红蓝急救灯消失在巷尾,沉闷夏风里,尖锐的鸣笛声渐行渐远,最后融在窸窣虫鸣中。
喻见被兔子扶着,慢慢走回福利院,正撞上从办公室里出来的程院长。
程院长上了岁数,早已不再年轻,只在一个箭步冲过来时,能看出当年风风火火的利索劲儿:“你这是怎么了!”
少女白裙上沾着大片凌乱的血迹,头发微微散开。几缕发丝坠在肩头,小臂上蹭出数道明显擦伤。她皮肤细白,衬得那些触目惊心的红愈发狰狞可怖,透着十足暴力的味道。
“是不是那群小混混欺负你?”程院长一把拉过喻见,上下打量,“伤到哪儿了?别怕,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说着便往门口走。
喻见的腿还有些隐隐发麻,踉跄几步,伸手拦下程院长:“程奶奶,我没出事,你先别激动,这不是我的血。”
并非政府拨款的公立机构,阳光福利院规模不大,目前总共有二十七个孩子,年届六十的程院长是他们共同的奶奶。
“不是姐姐……”兔子也在一旁帮腔,“是、是大哥哥!”
听了事情的经过,程院长依旧半信半疑,拽着喻见去了办公室,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她真的没受伤,这才勉强放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看见你浑身是血,我好悬没晕过去。”
“这一片的环境还是不行,听说前几年进去的那几个最近又放了出来,绝对会继续惹事。还好你过几天就能走了,不然……”
程院长嘴里絮絮念叨着,话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什么,突兀地停顿几秒。
随后,她牵紧喻见:“你放心,奶奶一定帮你把那边的事处理妥当,要是岑家对你不好,咱们就不回去,在这儿接着住。”
程院长语气温和而坚定。
喻见眼睫飞快颤动两下,用力回握
住老人粗糙的手:“您别替我操心,如果他们真的是我亲生父母,肯定不会对我不好。”
三个月前,得知dna对比终于有了结果,喻见和程院长都很高兴。
但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初次对比后,为了最终结果的准确性,还要进行进一步采样与检验。
喻见很快在民警带领下去医院抽血检查,岑家那边却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将预定好的时间一拖再拖。
一周拖成一月,一月拖成一季。硬生生拖到入夏一月有余,这才终于做了采样。
眼下结果还没出来,而喻见当初的欣喜早在节节攀升的气温里融化、蒸发,被灼热夏风一吹,干干净净,瞧不出一点儿踪迹。
喻见应得很轻,程院长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又想到岑家今天打来的电话,难免有些心酸:“这有什么操心的,奶奶看着你长大,还能让别人欺负你吗?”
这么说着,程院长眼眶有些发红,借着去书架上拿小药箱的动作遮掩:“快回去把裙子换了,伤口仔细消毒,免得以后留疤。”
程院长背过身去,喻见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伸手接过小药箱:“您放心,只是些擦伤,不会留疤。”
“嗯嗯。”程院长抬手擦了下眼睛,“你快换衣服吧。”
喻见拎着小药箱回去。
福利院财力有限,人手物资一应不全。占地面积虽不算小,由于资金问题,只盖了一栋二层小楼。不过人口不多,倒也住的过来。
年纪小的孩子们由生活老师带领着住在一楼,喻见作为目前院里最大的小孩,在二楼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单人间。
她从衣柜里找了件干净的裙子换上,把那条沾满少年血迹的白裙扔进盆中,准备一会儿擦完药后去水房清洗。
好在那些擦伤只是看起来可怕,实际并没有多严重。喻见用棉签蘸饱酒精,很快将所有伤口都消毒完毕。
收好棉签和酒精,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站在窗前朝外看去。
夏日炎炎,前院的老榕树长得很高,枝叶繁盛,投下近乎大半个院子的浓郁树影。有孩子在绿荫下追逐误入院内的野猫,
那只圆滚滚的大橘逃跑时分外灵巧,一个猛子扎出门外,留下满院吵嚷兴奋的笑声。
没结果也挺好。
喻见垂眸。
在福利院生活了整整十六年,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即使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了亲生父母,她也舍不得程院长和兔子他们。
“叩叩。”
正这么想着,门被敲响了。
喻见打开门,看见兔子正费力地抱着一个袋子:“姐姐,大哥哥的东西怎么办?”
救护车离开得匆忙,并没有留下收拾的时间。少年的物品散落一地、无人看管,于是喻见就和兔子一起把它们先收了起来。
喻见想了想:“先放我这儿吧,待会吃完晚饭送到医院去。”
*
社区医院离福利院不算太远,吃过晚饭,喻见没有叫上兔子,自己一个人拎着袋子出门。
夏日傍晚,空气躁动。
不大的社区医院挤满了人,醉酒闹事的、打架斗殴的。痛苦的呻.吟声和脏话交织在一起,蜜蜂振翅般嗡嗡作响。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一片喧嚷中,喻见刚走进急诊室,就听到郑建军陡然高八度的训斥,“你到底要不要命了?这么瞎折腾自己,是不是想死!”
她下意识循声看去。
毫不意外看见了下午倒在小巷中的少年。
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他正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面色一如白日里苍白,那双狭长的眼睛却黑得深不见底,冷冰冰的,仿佛藏匿着湍流涌动的漩涡。
毫无血色,少年连眼皮都单薄,日光灯自头顶打下,照出眼尾处淡青色的血管。
他盯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郑建军再度提高声音,这才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轻佻的笑容:“谁说我想死了?”
语调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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