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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p>
晨光一缕。</p>
“麻不麻?” 赵毓拽着文湛的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打着圈儿,“你一晚上就坐在这儿,没睡会儿?”</p>
文湛起来,坐在床上,抬手把赵毓额间的碎发向后抚了抚,“就这样,挺好。”</p>
“文湛。”</p>
“嗯?”</p>
“知道我在想什么?”</p>
“不知道。”</p>
赵毓咯咯笑了几声,“如果咱俩现在上床榻弄弄,我这只有一只手,揽不住你的脖子,你要是太用力了,我的脑袋会不会撞后面的木头柱子?”</p>
文湛,“……”</p>
赵毓,“这一下子一下子的,要是你劲头上来了,撞的也挺疼的。我这只手,……”他说着,把唯一能用的右手举高,晃了晃,“……,是先抱着你,还是先捂我的脑袋?这也挺难决定的。”</p>
“……”</p>
赵毓,“文湛,你怎么不说话?”</p>
文湛把赵毓那只能动的右手握住,放回了被子里面,松开后才说,“以后我轻一些,……,还有,我会抱着你,不会让你揽不住,别担心。”</p>
“文湛,我回来不是因为你是主上,……”</p>
“嗯。” 文湛点头,“我听到了。”</p>
赵毓,“……”</p>
过了好半天,赵毓才说,“听到了,怎么不回来?”</p>
文湛,“下雨了。”</p>
赵毓,“……”</p>
文湛,“我想赏雨。”</p>
“……”</p>
赵毓,“雨很大吗?”</p>
文湛点头,“大正宫已经看不真切了。”</p>
赵毓,“后来看到了吗?”</p>
文湛,“看到了。”</p>
赵毓,“是雨水停了吗?”</p>
文湛,“雨没停,大正宫却显现了出来。黑色琉璃瓦被打湿,颜色重,雨幕遮挡不住。”</p>
“果然,……”</p>
赵毓,“在我们出生之前,大正宫已经屹立千年;以后我们两个尸骨成灰,它还是这个德行,我想着,连这宫殿台阶石头上的苔藓的颜色都不会变。”</p>
……</p>
我们都是它的奴隶,生生世世为它卖命,不死不休!</p>
……</p>
“嗯。” 皇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p>
“文湛。”</p>
“嗯?”</p>
“我左手可能废了,……” 赵毓抬右手,抓住了重伤的左肩,“我得见见他。”</p>
文湛自然知道赵毓口中的 ‘他’ 是谁。那是皇帝封了整个雍京城也搜不到的殷忘川,却是赵毓一封手书就可以现身的故人。</p>
……</p>
赵格非不用去谢氏学堂,黄枞菖告诉她,今天宴请一位极特殊的客人,将要动用赵毓之前的王府,而且,她也需要出席。</p>
她坐着马车,从大正宫中缓缓驶出。</p>
雍京北城,权贵云集。</p>
朱门高墙围住了外人看不见的雕梁画栋,数不清的亭台楼阁;也遮挡住了上千年来众多家族的胜败兴衰。</p>
马车停下。</p>
禁卫军早已经将祈王府四周几条街道全部清场,四周空荡荡,不见人烟。</p>
赵格非下车,抬头。</p>
几乎要划破天际的那块百年黑檀木匾额,上面用黄金浇筑的三个大字:祈王府。</p>
——竟然耸着双层黑色琉璃瓦!</p>
大郑祖制,岐山神宫与太庙使用三层琉璃瓦,大正宫是双层琉璃瓦,而其它王公的府邸,则是单层黑色的瓦。即使是权倾朝野的越筝,敢与东宫争,敢僭越使用黑色琉璃瓦盖顶,撑破了天,雍王府也不过是单层琉璃瓦,而祈王府则是双层琉璃瓦。</p>
大郑祖制煌煌,不要说一座宫殿,即使是一片瓦,一块砖,一段雕花,或者仅仅是围墙的颜色都被规矩拘束的死死的,擅自改动一丝一毫都是欺师灭祖!而祈王府的建造却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p>
祈王府的正门比其他朱门高出一个阁楼。祈王府铺地的方砖是太湖金砖,与大正宫,太庙,太|祖、太宗的皇陵等同。祈王府的书柜全部是紫檀木黄金锁,与大正宫等同。</p>
……</p>
王府中门大开。</p>
祈王府的正殿就在眼前。——正殿是重檐歇山顶,又名九脊顶,与大正宫微音殿相同,在规格上仅次于重檐庑殿顶,而此种宫殿,千载来大郑王朝只有一座,就是历代帝王大朝会时方开启的大正宫天承殿。</p>
——谁才可以安然住在这里,不怕天威难测,灭族大祸?</p>
‘宠冠诸王’ 的祈王?可是,那个人,是谁?一个早已经湮灭在民间传说中的倒霉蛋,还是一层早已经被赵毓撕扯掉的皮?又或者是被赵毓隐藏起来的一张面孔,一张,他真正的面孔?</p>
赵格非被黄枞菖带进小沧浪喝茶,小半个时辰,赵毓到了。他身上是黑色缂丝常服,左手用黑色丝绸裹着,吊在脖子上,而整个左肩则泛着浓重的药味儿,浓到已经带着苦涩的血腥味道了。</p>
赵毓不是很精神,坐木圈椅上,一言不发。</p>
黄枞菖给他温好了药汁,用碗装好,放在他手边,他拿过来直接灌进嘴里面,放下碗忽然说,“闺女,让你黄瓜叔给你讲讲今天客人的来头。我得到外面迎迎,估计那人也快到了。”</p>
说完,他起身出小沧浪,过了飞虹桥,穿过一大片曼陀罗花树,最后到了王府正门,安定的站在门框里面。</p>
小沧浪中只有黄枞菖对着赵格非,他没说话,就是拿着一块白布蹲在墙角擦墙根。</p>
赵格非,“……??!”</p>
黄枞菖擦的十分仔细,墙根那里不要说土了,连青砖都快要被他擦白了。</p>
“黄瓜叔?”</p>
此时,黄枞菖犹如一条将要赴死的糙汉子一般,将白布搭在肩膀上,以将要咽气的声音,佐以将要蹬腿的表情,开口,“姑娘记得有一天早晨,您到玉熙宫,不巧见到了圣上,说了一句大话。”</p>
赵格非,“……??”</p>
黄枞菖,“您说,王爷从不买妾。”</p>
赵格非,“这不是大话,这是实话。”</p>
黄枞菖,“圣上回了您一句话,您还记得?”</p>
赵格非稍微回想一下,当时文湛说的是,——格非,你爹之前的身份是先帝亲自下诏册封的亲王,那是大郑最高门第的公卿。难道,你以为拥有这样王爵的人,与山中落魄书生一样吗?</p>
于是,她点头。</p>
黄枞菖,“圣上没反驳您,其实,您说错了。”</p>
赵格非,“……?”</p>
黄枞菖,“今天来的这位,就曾经是祈王府的人,而且是过了明面的。”</p>
静。</p>
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p>
半晌,赵格非说,“六叔,他知道吗?”</p>
黄枞菖,“知道。什么是过了明面,就是说此人的身契还是当年圣上做储君的时候察验过的。”</p>
赵格非,“……”</p>
她想,此时,她大约可能大致了解了,文湛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先帝亲自下诏册封的亲王,……,大郑最高门第的公卿,……与山中落魄书生一样吗?</p>
难懂话外之音。</p>
怪不得他爹说过,——能在雍京混的有名有姓的人都是禽兽,即使是华服罩身也都是衣冠禽兽。</p>
……</p>
“那您也是吗?”</p>
“也许不是,所以我才是草民赵毓。”</p>
“也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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