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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公历月中旬,就在徐大用琢磨着怎么运更多的纤夫出川的时候,外东北的春天提早到来了。
奔涌的雪水激流从山谷中涌出,汇入山脚下的西拉河里,冰凌渐开的河水再次缓缓流淌起来,冰排发出巨大的响声,在河心汹涌奔流,等这些冰排被冲进南面的大海时,就已经变成了无数起起伏伏的碎冰。
原野上随意肆虐的大烟炮已经消失不见,屋檐下那些跟冰糖葫芦似的冰柱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慢慢融化,一滴滴带着松香色的水珠滴答滴答的垂落在房前屋后。
北海镇猫冬的日子已经结束,整个城市就像活过来一样。田野里,积雪开始融化,随着大型联合整地机的轰鸣,中午的阳光晒在被犁刀翻滚出来黑土上热气腾腾。山岗上犹如鱼鳞般千疮百孔的残雪正急不可耐地闪着最后的光芒。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从北海镇到富尔丹城,民政下属农机组的数百台各式大小拖拉机就纷纷呼啸而出,开始了又一年的春耕。
随着赵新这几年买来了更多的拖拉机,从大前年开始到现在,富尔丹城以北已经新开垦出了三十几万亩耕地。很多新来的农民看到一望无际的大片耕地,都会吃惊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头,继而便贪婪的抓起一把泥土凑到鼻子前深深的闻一下,这是多少庄稼人几辈子都干不出来的大事啊!
而在位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的伯力镇外,原野上的荒地还没解冻,几辆挂着整地机的巨型拖拉机就突突突的开了进去,硕大的犁刀分开一指多厚的冰层,然后将下面还在冻着的淤泥翻了出来。
北海镇伯力农场的新任场长朱大贵站在地头,黝黑的脸颊被带着寒意的春风吹的黑里透红。他对身边的几个新来的山东农民介绍道“瞧,这种地就得冻的时候翻,要不等一开化,人踩在上面噗哧噗哧地晃,就跟踩着一坛子大酱似的,那就更没法弄了。想当初咱们在富尔丹城的开荒的时候,那地可比这里还暄,到处都是赫哲人说的‘红锈水’。”
几个文登来的农民瘫坐在地上,一个个呆若木鸡,他们用惊愕的目光的看着绿色的履带怪兽轻而易举的带着长长的一横排犁刀,将坚硬的地面翻出深达一尺的深沟,又是高兴,又是害怕。
“俺的娘来!有了这牲口,一天怕不是能种个几十亩地。”
“大贵哥,这牲口会施肥不?”
“会,啥都会。挂上犁刀能犁地,挂上收割机就能收庄稼。实话告诉嫩们,这个叫机械化!”
“啥?鸡血化?赁大个绿色牲口,跟鸡有啥关系?还血了呼啦的?”
朱大贵听了微微一笑,这笑话包括他在内,几乎每个新来北海镇的人都闹过。新来的流民都爱管机器叫“牲口”,有红牲口、绿牲口;带轮子的牲口、带履带的牲口;巨型牲口、大牲口。
几人正说着,就见几百米外的拖拉机突然停了下来。几个新来的年轻流民在地头的另一边悄声议论着。
“咋就趴窝了呢?”
“估摸是早上出来管牲口的没给吃饱料吧?”
一旁的徐三水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捆干草。
“哎~三水,恁干啥去?”
“等等俺,三水,俺帮你一起喂料。”
正在给几个老农讲解啥叫“机械”的朱大贵冷不丁一抬头,就见远处两个年轻后生抱着两捆干草,撒丫子就朝停下的拖拉机那里跑。
“你们俩干啥?!都给我站着!危险!”
谁知那两个年轻人跟没听见似的,等他们跑到巨型拖拉机跟前,围着转了一圈,很快就变得不知所措。
“三水,这家伙的嘴在哪儿咧?”
徐三水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履带轮子,越发觉得这玩意不是个活物。可它咋就能有那么大力气呢?铁镐都刨不动的冻土轻轻松松就给翻出了尺厚的深沟。
“要不去前边儿试试?”同伴试探着给出了主意。
抱着草的徐三水正要朝拖拉机前面走去,冷不丁就听头顶传来“嘟”一声巨响,唬的他和同伴两人一屁股跌坐在沟里,干草洒落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一道爽朗的娇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徐三水愕然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在“巨型牲口”的上方,有一个琉璃般透亮的大窗。隔着那扇窗户,一个戴着个棕色狐狸皮帽子的俊俏姑娘正笑的前仰后合。
之所以徐三水看出那是个姑娘,是因为对方的肩膀上垂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
“女的?这咋是个女的?!”
徐三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他是个直肠子,腾的站起来,跳着脚大叫道“谁家丫头,你给俺下来!哎哟~”
此时朱大贵已经走了过来,他抬脚就照着徐三水的膝盖窝踹了一脚,大声骂道“真他娘的是个夯货!看啥看,滚起来,那干草是让你喂牛喂马的,谁告诉你能喂机器了!滚远远的!”
“知道了,大贵叔。”
等朱大贵笑骂着走回地头,一个老农问道“他朱叔,恁说,大牲口把咱种地的活计都抢了,以后咱能弄啥?”
朱大贵笑道“弄啥?给庄稼锄草、养牛养猪弄大棚,恁说弄啥?一年到头忙不死你!”
那老农也笑了,农民哪有怕忙的,不忙才怕。可他转眼又狐疑道“可这大牲口,哦,不,是机器把种地的事都包圆儿了,养牛能干啥?牛再壮,也没那机器能干不是?”
朱大贵道“你个徐老栓,跟你儿子一个揍性!俺先头说的恁咋忘了?养牛做啥?养牛吃肉!”
徐老栓摩挲着刚剃掉辫子的后脑勺,呵呵的笑了。
此时远在北海镇西北侧的养马场内,群马春情初发,闹得欢腾,从它们身上飞下脱落的毛团,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辛辣刺鼻的马汗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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