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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娇娇蹲下身立马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宝贝极了。
“人,人怎么都在上面。不会把我们魂给吸进去了吧?”
孙小娟目露惊惧地看向井甘,一脸受惊的模样,手撑着身下的椅子,都有些坐不稳了。
孙老太爷虽心里也惊愕,但终究稳得住些,好笑地拍拍女儿的手,“怕什么,小甘在家人身上使,定然不是坏东西。”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上面有小和……”
井和追着弟弟妹妹也要看照片,几人冲出门跑到了院子里去,井甘由着他们闹,安慰孙小娟。
“娘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吸人魂魄的妖器,你倒可以把它当仙器,能够暂停时间,留存记忆的宝贝。”
孙小娟虽心跳还有些快,但她相信女儿是个聪明有分寸的人,也就没再有狐疑。
她看着井甘手里的拍立得,犹豫片刻,自己拿过来细细瞧了瞧。
虽不懂是怎么照出那种照片的,摸在手里却也有了实感,不再那么畏惧。
她垂眼盯着拍立得看了好半晌,突然抬头看向井甘问,“可否再给我和你外公单独……弄一次?”
老父亲已经没有多久的寿命了,她想留下父亲的模样,将来也能时时拿出来看看,不至于时间流逝,连老父亲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井甘当即道,“当然了,想拍多少张都行。”
井甘看着外公和娘亲交叠在一起的手,咧着嘴角朝两人举起手中的拍立得。
“看我这里,微笑,不要眨眼。”
孙小娟按着女儿的指示微笑,眼眶含着水雾,努力扫去阴霾,露出最欢喜的表情。
又是一声咔嚓声,亮光一闪,照片缓缓吐了出来。
孙小娟这次没再惊讶地叫出声,期待地等着井甘把照片甩了甩拿给她看。
因为减少了人数,两人的脸占据了更大的空间,更加清晰了,连孙小娟眼中蒙蒙的水雾都照得清清楚楚。
孙老太爷摸着照片上的自己和女儿,湿了眼眶,不停喃喃着,“真好,真好……”
若是大妮也在就更好了。
但他没有再奢求,这样的奇物不可随意
在人前露面,能留下这张照片,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孩子们闹够了,最后都围到了桌边分蛋糕,井文松切了一大块给同巷的刘刚娃送去,刘刚娃得了蛋糕立马跑来道谢,说了些祝贺的话。
孙小娟感叹这确实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对文松能有这样一道学习的朋友感到放心。
吃蛋糕时井甘说起明天要去省城的事,幸好井和这两天赶工把车子做好了,他们坐着自家牛车去也更方便。
阿兰自是要陪她一起去的,所以等会吃了蛋糕要去趟雄风武馆和张馆主打声招呼。
孙小娟不放心井甘只带阿兰和林木,想要跟着一起去。
井甘拒绝道,“这里距省城要两个时辰车程,我们天没亮就要出发,你们还要忙着做壹蝉居的甜点,时间赶不赢。而且你去了也只能和林木在外面干等着,隋江只能带两个人。”
朗朗读书会是需要名帖才能参加的,隋江想去自然随时便能去,他的身份便是名帖。
但每个参会的人最多只能随身带两个书童或仆人。
井甘和阿兰是占了书童和仆人的位置跟着去的。
孙小娟看了安静吃蛋糕的阿兰两眼,脸上的伤还未消散,只消了肿,一块块的淤痕十分醒目,将整张脸的美感破坏了个彻底。
顶着这一脸的伤出门,会不会很失礼?
孙小娟很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小甘那性子决定的事一般是很难改变的,而且凭她对阿兰偏心的劲,这种出门长见识的事也绝不会撇下阿兰。
而此时饭桌一边的井长青也一直盯着阿兰的脸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蛋糕,嘴边敷满了奶油。
他像是忍了许久终于不住,突然站起来,赌气似得看向井甘。
“姐姐,我想习武,你答应过会给我找个厉害的师父教我武功。”
那指责井甘偏心的眼神又委屈又愤愤,不时瞪阿兰一眼,可惜对方是个瞎子看不见,只能独自生闷气。
井甘将沾着奶油的草莓送进嘴里,又甜蜜又清爽。享受地咀嚼完,这才不急不徐地道,“等着,过两天人就来了。”
井
长青本以为会得到一顿教训,没想到姐姐的回答是这个,愣了好半天才一下子回过神,惊喜地一下子跳起来满屋子乱蹦。
“你说真的,真给我找了个师父?是谁呀?也是张馆主吗?”
井长青自知道阿兰去武馆习武后,心里头那叫一个羡慕嫉妒,偷偷跑去雄风武馆瞧了好几次,知道阿兰的师父是雄风武馆的馆主。
每次见阿兰跟着张馆主练习,都恨不得冲上去叫一声师父,也跟着一起练。
他一点都不想去私塾,就想去武馆。
“老老实实等着,就算习武也不能落下夫子的功课,否则我随时把人请走。”
井长青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多年的习武愿望即将大成,欢喜极了,连连保证绝不会耽误课业,一定好好学习。
井甘对他的保证保持怀疑。
这家伙她还不知道吗,等习武的师父来了,怕是更没心思读书了。
好在她也不指望他能成为一个博览群书的读书人,只要过得去不至于当个文盲就行了。
第二天卯时井甘就起床了,收拾好吃了两块面包填饱肚子,就准备出门了。
负责保护她的衙役们知道她要出门,也提前候着了,准备跟他们一起出门。
井甘看着他们死板又威严的衙役制服,想独自出门,不用他们跟,但他们十分坚持,称是县老爷和萧捕快的命令,要对井甘寸步不离。
带着衙役出门,这也太显眼招摇了些。
井甘退而求其次,让他们换了便装,衙役们这个要求倒没有拒绝。
孙小娟一大早起来便在工作间忙着今天运去壹蝉居的甜品,抽空将井甘送上牛车,看她安安稳稳在牛车里躺好,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把人送出了门。
井甘一行人先去了沧海书铺接隋江,隋江看着面前新奇的四轮马车,好奇地打量了几眼才坐上去。
马车里井甘竖躺在软榻上,占了一半的空间,靠门的这一侧则前后摆着两张凳子,阿兰和隋江面对面坐着。
隋江好奇地打量马车的构造,惊叹了一声,“你这车子真特别。”
“我大哥做的,方便我出门。”
隋江了
然地点了点头,几人也没多聊,车子驶动朝城门方向而去。
今天起得早,井甘准备在车上睡个回笼觉,不一会就传来了细细呼吸声,阿兰动都不动地坐在旁边,眼睛闭着,一只手始终放在井甘肩膀上,似是护着她不被颠得掉下来。
车厢里唯有隋江睁着眼紧张了一路,不时掀开车窗边的帘子往外看,亲眼瞧着太阳从天际线缓缓升起。
天色已经大亮了。
井甘被阿兰拍醒时牛车已经停了下来,她知道这是到目的地了。
林木已经将轮椅打开放在了车外,阿兰率先下车,将井甘从马车里抱出来放进轮椅里,将腰间的系带系好。
井甘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舒服地伸了伸懒腰,一侧头便瞧见隋江一副被点了穴道般呆滞的模样。
他仰着头望着眼前高耸精美的阁楼,整个人被初晨的阳光笼罩上一层迷蒙的光晕,脸上的表情又是震惊又是恍惚。
今年朗朗读书会的举办地点居然是隋家曾经的沧海书楼!
井甘也是十分意外,传闻隋家破产将书楼卖给韩家后,朗朗读书会便再也不曾在这里举办过。
今天竟这么凑巧,隋家时隔多年再次参加朗朗读书会,而地点正是在曾经令隋家辉煌无比的书楼。
井甘也仰起头打量起这座阁楼,沧海书楼的匾额如今变成了墨香茶楼。
曾经文人墨客向往的桃园,除了匾额上的‘墨香’二字,也再寻不到过往的痕迹。
隋江安排的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了,见到隋江终于出现,有些不耐烦地迎了上来,略带责问地开口。
“怎么现在才到,人都来了大半了。”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头发秃顶的老秀才,据隋江说与他父亲是好友,考了一辈子科举,可惜到现在还是个秀才,却始终不甘心不放弃,扬言此生考不上举人决不罢休。
井甘瞧着他那头发稀疏的脑袋,心中唏嘘一叹,执念当真可怕!
隋江规规矩矩朝老秀才见礼,然后介绍了井甘和阿兰。
老秀才瞥了眼马车边几个护卫一样的人,而后看向他身后跟着的坐着轮椅的少女和一脸青紫
的瞎子,脸色当即不悦起来。
这都带的是些什么人啊!
他低斥一声,“胡闹!读书会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带来的地方。”
老秀才又连着叹了好几声,好友不在了,家中没有长辈指点,世侄也变得越来越不知轻重。
他昨日收到他的消息想要来参加朗朗读书会,他还以为世侄终于想通要拼个前程,没想到只是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看热闹,简直太胡闹了!
老秀才想要劝他把人送走,读书会不是随便玩闹的地方,可还未开口便听那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出声道,
“我是沧海书铺的小股东,想要发展书铺自然免不了与读书人打交道。听闻朗朗读书会上有许多文人墨客和同行,能多认识些人对日后书铺发现也会有帮助。
您放心,我不是来胡闹玩的,不会给隋东家添麻烦。”
老秀才愣了一会,“小股东?”
隋江解释道,“井甘姑娘占了沧海书铺的两成股,帮我经营书铺。”
“胡闹,简直是胡闹!”
老秀才闻言,再次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让个女子帮你经营书铺,还让她占股,你简直是……那可是你爹留给你的,你隋家最后一间书铺,你却拱手交到外人手里……”
老秀才说不下去,收住声音,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声,一甩袖子背过身不再看他,像是再多看一眼就能被他活活气死。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他又还能说什么,看来隋家这是彻底爬不起来了。
老秀才突然有些怅惋,想起隋兄在世时曾立志让隋家重现辉煌,但到死都没能如愿,隋江一个小娃娃又能改变什么。
罢了,浮浮沉沉,世事变化,都是命!
老秀才带着隋江几人进了墨香茶楼,井甘把林木和衙役们都留在了外面等着。
在门口递名帖时,老秀才报出了隋江的身份,负责迎客的人齐齐露出惊讶打量的眼神,而后果然顺利让他们进去了。
只不过才一会,隋家人来了读书会的事便传遍了茶楼的角角落落,接连不断地有人来和隋江打招呼。
那一双双像看猴子一样的眼神让隋江非常不适,
却也强忍着甩袖离去的冲动努力保持得体微笑。
那些人大多都是来看稀奇的,想要一睹闻名已久的隋家人的风采,结果大失所望。
那瘦小畏缩的模样毫无当年隋家天才万分之一的风采。
隋家果真是败落地不成样子了,怪不得在文人圈子里消失了这么多年。
那些人面对面时笑盈盈,背过脸后心头不知多么不屑、嘲讽。
隋江即便是个单纯迟钝的人,也清晰感受到了众人对他不经意间展露的恶意讥讽。
隋江咬着牙忍下喉咙口一阵阵的翻涌,不再理会面前的人虚伪询问着沧海书铺近况。
正准备找人问问茅厕在哪儿,转身正好撞见一群人朝他的方向走来。
隋江下意识预感那些人是来找他的,因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他,是和周围人一样的打量的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评估出结果后,露出一个亲和却虚情假意的笑容。
“世侄,没想到真是你,多少年没见了!”
中年男人一走近便热情地给了隋江一个拥抱,像是与隋江十分亲密般。
实际上隋江根本没认出对方是谁,瞧着是有几分眼熟。
老秀才执着了一辈子科考,朗朗读书会是结交人脉的地方,已经陆陆续续参加了十几年,对读书会里的人熟悉得很。
他一见来人,便客气地揖手打招呼,“赵主簿。”
而后小声提醒隋江,“这是读书会创建人之一的赵家如今的当家人,你可以唤一声赵世叔。”
隋江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他曾跟着父亲去赵家拜访老祖宗,听闻老祖宗到现在都还康健地活着。
朗朗读书会是由四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共同创建的,除了隋家的天才,另外便是如今生意遍布四方、家财万贯的韩家,在京城做官的杨家,还有就是眼前的赵家。
韩家和杨家后来都发展地很好,韩家弃文从商,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富商。
杨家也成了京城的大家族。
唯有赵家和隋家泯于平淡,而相比起来赵家又比隋家好上许多。
赵家家境还算殷实,有些
薄产,家中人也在努力读书科考,在平头百姓中算过得不错的。
这位当家人则是举人功名,如今在渠县县衙做主簿,传闻是他三番五次登京城杨家的门求来的差事。
而当年的四位创始人,如今只有赵家的老祖宗还活着,细细算来应该都一百零八岁了,可是难得一见的高寿。
赵主簿的热情让隋江有些不自在,不动神色地抽回被拉住的手,笑着唤了一声赵世叔。
赵主簿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笑着关心了他几句,最后问起他怎么来了读书会。
隋江被他问得心里很不痛快,那语气好像他来了不该来的地方一样。
这里是朗朗读书会,是他隋家祖先创建的,他凭什么不能来?他要来还得提前给他打个招呼不成?
“我是隋家人,自然该来。”
一个‘该’字,让赵主簿得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热情得笑脸也冷淡了下来。
“自你爹过世后,隋家再没人来参加过读书会,我还以你还耿耿于怀着你爹的死不愿来,现在在这见到你我也安心了。来了就好!”
赵主簿这语气分明话里有话,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隋江的肩膀,像是长辈鼓励晚辈一般。
隋江听那话脸色瞬间大变,柔和的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身上像是长出了刺,攥紧的拳头指节都开始发白了。
安静跟在旁边的井甘观察到他的情绪变化,心中一震,隋江这是怎么了?
看他像翻涌的岩浆马上就要爆炸的模样,一下子拽住他的手腕,滚着轮椅往前移动了些许,正好挡在隋江前面,呈现一股保护者的姿态。
她可不是隋江这个傻白甜,光凭着一腔热血就跑来读书会,毫无目的和计划,被别人几句话就掌控了情绪。
她今天来这是有目的的,也提前做足功课。
朗朗读书会虽是四个家族共同创建,但杨家的根基早已转移到了京城,对读书会不再插手。
韩家弃文从商,对文人间的事也不予过多关注,只每年给些银钱上的支持。
隋家更是消失无踪。
所以如今的读书会实际上由赵家全权掌控,赵家也就是
她此行最大的阻碍。
井甘仰头笑望着赵主簿,颔首致意,“都这个时辰了,辩论什么时候开始呀,我第一次来读书会,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井甘的话适时缓和了隋江和赵主簿之间的气氛,转移了话题。
赵主簿像是现在才主意到坐在轮椅上的井甘,低下头将她打量了一遍,包括她身后跟着的青紫少年。
如同看见垃圾一般,眼底快闪过一抹嫌弃,面上却丝毫不显。
赵主簿还未出声,倒是他身后跟着的人率先开口质问,“你是什么人,谁放你进来,这里可不是姑娘家闲逛的地方。”
对方一上来就攻击井甘的性别。
分散在茶楼四周的人此时都看热闹地聚了过来,将赵主簿一行人和井甘、隋江几人围在大厅中央,议论声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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