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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忘了!但是我李儒还记得!”
李儒将手中的长剑猛地刺入了案桌,怒声道。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明公已经迈入了天下大势的洪流之中,现在却想置身事外?!简直可笑至极!!!”
李肃、胡轸等人皆是面色如土,自从老将军张奂死后,便没有人再这样呵斥董卓了。
就算是前太尉张温昔日对待董卓也是和颜悦色,没有责骂。
更不用提现在董卓已经官拜太师,地位高于各刘姓诸侯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位极人臣。
公卿大臣遇见董卓,都需要下车行礼,而董卓则不需要回礼。
甚至于朝廷各要职部门,包括尚书台在内,都需要定期到董卓的太师府上禀启事。
董卓的脸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一双虎目半眯,居高临下,俯视着李儒。
胡轸心中一颤,他跟随董卓多年,一见董卓这样的神情,便知道董卓已经是处在暴怒的边缘了。
李儒脚踩在案桌之上,猛地一下将剑从案桌之中拔出。
“当啷————”
长剑脱手而出,被李儒丢到了首座的台阶之下,董卓的前方。
众人皆是一惊,董卓身旁的两名卫士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拔刀出鞘,一左一右护在了董卓的身前。
李儒此时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怒气从他的身上的慢慢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
“明公若是已经失去进取之心,真的以为可以占据着关中,占据着长安,住在着郿坞之中享乐终老……”
李儒目光平静的看着董卓,他毫不畏惧董卓凌厉的目光,冷声道。
“那请明公持此剑,就在此处亲手斩下我李儒的首级!”
“我想要追随的是那个有着鸿鹄之志的羽林郎,那个勇冠西凉,威震西羌的董仲颖!而不是那个骄奢淫佚,沉湎酒色的董卓!”
“我李儒宁愿死在此处,也不愿意看到孙坚杀入关中,杀进长安,而后死于乱兵之中,为后人所耻笑!”
董卓没有言语,他抬起手搭在了两名身前卫士的肩膀之上,向左右一推。
拦在董卓身前护卫的两名卫士被董卓缓缓推开,董卓脸色阴沉缓缓走下台阶。
李肃、胡轸等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四下寂静无比,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董卓和李儒两人。
董卓弯下腰,捡起了台阶下的长剑。
长剑入手,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了董卓的心头。
手中长剑传来的冰凉感缓缓的流入了他的心中,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似乎都没有再握过刀剑了。
似乎一切的改变都是从他进了那繁华无比的洛阳城,进了那富丽堂皇,令人眼花缭乱的皇宫开始。
董卓抬起头看向身前不远处站得笔直的李儒,刚刚李儒的质问,李儒的怒吼在他的耳畔又开始重新回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如此破口大骂,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被人呵斥。
他成为了并州刺史、河东郡的太守,一路升官加爵。
就是他的旧主段颎和张奂两人在他升任了并州刺史之后,也没有再呵斥过他。
他的耳畔渐渐的被奉迎声,被恭维声所环绕。
李儒昔日的劝谏,在他的耳畔逐渐变得刺耳起来。
他所做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会说他做的对,做的好,但是唯独李儒,总是会告诉他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所以他才慢慢的疏远了李儒,他不想和李儒相见,也不想听李儒的说教。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董卓抚摸着手中的长剑,冷森森的寒意透着剑锋传入了董卓心底的最深处。
董卓看着手中的长剑,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这柄剑是十余年前,正是他送给李儒的一柄宝剑,长剑的剑格(护手)之上还刻着一个“董”字。
李儒看到董卓拿起了长剑,叹息了一声,失望的闭上了双目。
董卓提着长剑,向四周的看去。
殿内无论是舞女,还是侍从只要接触到他目光的人皆是面色惨白,惶恐不安的低下了透露。
甚至是李肃、胡轸等人也是对他极为畏惧,躲避着他的目光。
董卓有些恍惚,一切好像都改变了,他突然想起了昔日在军营之中的景象。
他们得胜而归,震耳欲聋的威武声充斥在营地之中。
他们将手臂搭在对方的肩膀之上,围坐在营地的篝火旁,畅饮着天子犒赏的美酒,举杯呼喝,高声的唱着凉州的歌谣。
那个时候,他们都坐在一起,都坐在一堆,他们勾肩搭背,属于他们的宴席不分高低贵贱,他们是袍泽,他们是兄弟,他们是亲友,是可以把性命交付在对方手中的知己。
但是如今,一切却都已经是改变了。
昔日的袍泽,如今却开始畏惧于他,甚至于他身旁那些亲从甲士都不敢直视于他。
董卓向后缓缓的退后了一步,那些跟随在他的身旁的亲从甲士,他们都是董家出来,跟随着他一路征战的亲卫,他们在战场之上尽心尽力的保护着他,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为他董卓铺上了一条通往高位的道路。
他的亲卫曾经看他的眼神有的是尊敬,是崇拜,是仰慕……
唯独并没有畏惧。
但是现在所有人的神情都出奇的一致,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是畏惧……
“我想要追随的是那个有着鸿鹄之志的羽林郎,那个勇冠西凉,威震西羌的董仲颖……”
李儒的话如同一柄利刃一般,刺入了董卓的心田。
董卓心中百转千回,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昔日发生的一件又一件的事从他的脑海之中飞速的掠过。
少时有礼羌中,与羌族的一众豪帅相结。
及冠后,官拜凉州从事,领兵大破匈奴,斩获千计,得并州刺史段颎亲自举荐。
官拜羽林郎,再拜军司马,大破西羌,功拜郎中,得赏九千匹缣!
董卓抬起头看着富丽堂皇的大殿,看着殿内案桌上摆放着珍馐佳肴,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他的心中突然感到了畏惧,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昔日那写羌族的豪帅来到他的家中,家中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失误,他因此将家中的耕牛杀掉款待众人。
那因功受赏的九千匹缣,他将其全部分给下属官吏和士兵,那个时候他没有一点的犹豫。
但是如今,他却将财宝都囤积在郿坞,穷奢极欲,沉迷于声色犬马,沉湎于酒池肉林之中……
昔日作为羽林郎时,他尚能骑乘于战马之上,佩戴两副箭囊,左右驰射,如今时过境迁,他却是越发的肥胖,甚至是连骑乘着战马都感觉劳累。
董卓微微有些失神。
他确实已经不再是那个勇冠西凉,威震西羌的董仲颖。
那个勇猛过人,斩将夺旗,亲陷战阵的董仲颖已经死了,没有死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之上,而死在了酒池肉林之中,死在了声色犬马里。
本不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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