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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明明是苏檀儿吩咐换床,她却在旁边装作完看不到的样子,这帮家丁也只好痛苦地组装着床铺。宁毅看了觉得好笑,他搬张凳子坐到旁边看,随后发现自己有点挡路,砰砰砰的挪到苏檀儿身边去,也不说话,苏檀儿的脸倒是都红了,仍旧闷头处理公务。想起来,两人的第一次也就是在这种装模作样中过去的。

除了与苏檀儿的相处,到处的拜访,其余的时间,其实还是有不少的。这段时间里,宁毅与康贤要了一批匠人,准备往水泥的方向进行研究,主要是为了给自己修房子做准备。

他没有在这事之上花太大功夫,只是说了个大概的方向,石灰跟粘土的混合烧制之类的,采用不同的原料多做实验,其余的便交由那批匠人慢慢去弄。

这事情的难度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如今建房、建城墙也有一批水泥的代替方案,只要确定方向,弄出一批水泥来并不困难。只是没有非常专门的生产线,研究和制取的花费肯定很高昂,但无所谓,拿钱砸就行了,自己先修栋小别墅再说,这个无所谓造福万民,先造福一下自己,开了个头,其余的如果康老有兴趣,或者那批匠人有兴趣,便交给他们去发展吧。

这段时间,宁毅去了秦老那边两次,两次秦老家中都有客人,似乎还是从外地过来江宁的官员之类的,要么是途经,要么是回江宁省亲,于是过来探望秦老。这事情与去年的情形大有不同,说明如今有些东西,已经在开始发生明显变化了。

第二次去的时候是十一月二十一,仍是大雪天,这次见到了秦桧。

此时江宁已开了酒禁,云竹那边的小作坊里开始酿第一批高度酒,并且有了成果,他这时从云竹的小楼那边过来,顺手拿了一坛准备送给秦老。去的时候,里面正在待客,他将酒交给秦夫人,特意叮嘱了几句这酒度数高便准备走,但秦夫人早将他当成了值得信任的子侄辈,这时候将他留下:“且等等,我去拿些东西给带回去。”

这位老夫人知道宁毅性格,也不说让宁毅见秦嗣源,随后偷偷地过去知会了秦老,方才拖了他进去见人。秦老原本便是大官,老夫人于官场上的事情其实还是知道一些的,她知道让宁毅见见这些当官的总有好处,有秦老在,宁毅也吃不了亏去,用这种方式让他过来,其实也是极亲昵的表现了,宁毅一时间也只好领情,在秦老的引荐下,与里面的两个中年人通了名字。

其中一人便叫秦桧,字会之,时任御史中丞——秦老没说这个,但宁毅大概知道是这人了——其人身材高大,样貌端方,目光看来颇为睿智,气质谈吐都显得十分沉稳,很能给人好感与可靠的感觉。两人皆是大官,大概认为宁毅是秦老的子侄辈,交谈几句,倒也亲切,随后拿小盅倒了几杯酒各自品尝,针对这高度酒发表了几句看法,相谈甚欢。

见面大抵便是这样,宁毅倒也没什么可评价的。

另一方面。学堂准备放假的时候,周佩跟宁毅提起来拜师礼的事情。康王原本的打算是要大张旗鼓地弄,也就是拉着一大帮人,打着王爷的旗号到苏家拜访,把一个拜师礼弄得隆重无比的意思,也给足苏家和宁毅的面子,从此苏家在江宁就有了一个大大的靠山,对此宁毅倒是认真地拒绝了。

人的关系网有时候很有趣,当在某个低层次上的时候,高层次的人,不会将目光主动地望过来,可如果忽然表现得层次很高,人们的目光就会变得主动。就如同去年人们对宁毅的态度与今年的对比一般,有了这种主动,恩怨也就会慢慢产生了,虽然说仇怨是一种概率,但既然有这种高层次的关系,宁毅并不想主动地拿出来炫耀,没有意义,毕竟这些东西,是可以当成筹码存起来的,如今苏家如果再遇上什么麻烦,可以用王府的关系扫掉,但如果如今揭开王府的关系,此后会遇上的问题,也只会是这个层次上的了。

不过,虽然拒绝了如此隆重的拜师礼,在今年的年关,宁毅倒是打算带着妻子去驸马府与秦老府上拜访一番,苏檀儿为此非常忐忑,准备了好久,但其实随后的见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聊聊家常。驸马府这种地方对于苏檀儿来说非常高级,后来问起宁毅为什么会跟驸马爷有了交情的时候,宁毅笑着说道:“因为我们都是入赘之人哪。”苏檀儿便轻轻地锤了他一拳。

虽然宁毅不介意,在苏檀儿并不喜欢他将赘婿的身份挂在嘴上。

风雪飘飘洒洒地似乎没有停过,白皑皑的积雪中,小院之中房间里的火光总是温暖馨黄,五个人仿佛是依偎在这里,度过这个冬季。城市一侧,秦淮河弯旁的小楼中也总是温暖的,宁毅时常是早晨过去,等在台阶边的女子披着斗篷,脸冻得红扑扑的,搓着双手,呵出热气来。让她进去等她也不肯,有时候也会有另一名充满活力的女子在台阶边蹦来跳去,她们在小楼旁堆起一个个的雪人,充满活力的女子见到宁毅便会忙着与他挑衅、吵架。

秦淮河结冰了,偶尔能看见那充满活力的女子在上面滑来滑去。但这毕竟是很冷的冬季,大多数时候,云竹与锦儿还是会待在房间里,依偎着炉火,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颇有相依为命的感觉。

如果那个男人不来就更好了……想要独占云竹姐的锦儿于是会这样想……

十二月就在这样的气息里转瞬即逝,年关到了。爆竹声声辞去旧岁的时候,武朝景翰八年的光景也终于逝去,取代它的,是武景翰朝的第九个年头。

这一年,富庶的地方仍旧太平,民不聊生的地方,开始变得更加民不聊生。

这一年,天下大势风起云动,天灾人祸也频繁而来。

这一年,起义在各地掀起,旋即又遭到镇压。

这一年,爆发了战争。

**********************

北方、北方、北方。

天空昏暗,风雪呜咽,鼓动的风与大雪将草原上的一切都淹没了下去,能见度几乎不到三米的恶劣天气里,隐约有些细碎的不协调声音,恍如幻觉。

我们的视线向前方巡弋而去,贴近了地面,尸体与鲜血赫然映入眼帘,人死得不久,但血已经冷了,在风雪里开始凝结。

不仅仅是一具尸体,映入眼帘的尸体以各种不同的惨状延伸出去,手脚被劈断的,身体被刺穿的,箭矢射入脑门的,鲜血与碎肉汇集在了一起,战场的中央有两辆大车,周围的人已经死光了,一具尸体甚至被长枪贯胸而过,钉死在了大车上,双足离开地面。

视野继续延伸,风雪当中,三个人没命地朝前方奔逃,他们穿的是辽国的服装,脚步在地下掀起一阵阵的积雪,但前方什么也看不到,陡然间,一支箭矢飞出雪幕。噗的一下,跑在侧面的那人被箭矢贯胸而入,身体飞了起来,砰的摔在地上。

隐约的视野中,侧面风雪里显出巨大的轮廓,两人已经跑了过去,但已经逃无可逃了,他们知道更多的人还在朝这边围过来。

跑在后方那人挥舞起手上的刀,朝后方看去,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辽国将领:“们是什么人!哪个部落的!竟敢妄杀……天使。”

轰然间,风雪卷来,战马长嘶,他的身后仿佛落下一道响雷,同时传来的还有同伴的惨叫声以及身体被碾为肉泥的声音。偏过头去瞬间,视野侧前方,巨大的黑色战马扬起双踢,轰然踩下,将他的同伴整个身体都给踩碎,而他的话也没能说完,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上贯穿了过去!

他感到风雪停下来了。然而并非如此,黑色战马上的身影犹如山岳,在一瞬间竟然挡住了这漫天嚎吼的暴雪,然而他感到他的身体在往上升,胸口很痛,一杆大枪从胸口刺入,自背后穿出,马上的人,将他单手挑了起来。

“们辽国,已经完了。”

他听见战马上的身影这样说着。更多的身影,朝这边汇集过来,犹如这恶魔的随行者。

“、是什么人……”他口中吐出鲜血,想要用双手抓住枪杆,口中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哪个……部落的,竟敢妄杀……天使……”而战马上的恶魔冷冷地望着他。

“孛儿只斤……”血真冷,这是辽将听到的最后声音,风雪嚎吼起来,瞳孔在扩散,他没能听见风雪中最后的三个字。

“……铁!木!真!”

黑暗,降临了。

*********************

吕梁。

大雪封山,但雪已经停了。陆红提坐在寨子旁边那块拂去了积雪的大石头上,看着远远近近延绵起伏的白皑皑的一片,到处都是山,看起来真是太蛮荒了,不知道江宁的冬天会是什么样子。

但有些东西,山里也是有的,她听着后来传来的孩子们打闹的声音,一颗雪球从她的头顶打了过去,嘿,没打中。昨天二红跟六子成亲了,今天还很热闹,寨内寨外,哪里都感受得出来。

她最近拒绝了朝廷的招安,也拒绝了占据绵山一带的“河北虎王”田虎的招揽,寨子里的人都不太明白她想要什么,拒绝招安好理解,招安也没好果子吃,但拒绝造反干嘛,真是不清楚,大家本身干的就是造反啊。

上位者就是要有神秘感。

夕阳在这片山麓间洒下余晖,想起江宁城的那个书生,当初该把他绑上山来的。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瑞雪兆丰年,今年是个好年景。

只要不打仗,其实年年都是好年景。

希望不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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