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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怀玉道:“我说器村至圣,那你们一定都知道了。”
陆形云也不点头了,只是道:“嗯。”
齐怀玉道:“至圣成名之器,乃是神器,名心灯,出世便天地齐震,引发异象,而那件神器着实可怖,可怖到能影响大陆稳定,据说拿到那盏心灯,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一念灭世,一念创世,至圣因此得名,他创器村隐去,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器道原地拔高到了史无前例的层次,奠定了现如今的四大主道格局的基础。”
听到至圣及至圣之器,在场包括木老都叹息,老眸饱含真挚,心情极尽复杂,半晌叹息出声,除了自叹弗如还是自叹弗如。
“有德行之人,修身养性,不愿自身的欲望得以具象化,打从心底里抗拒心灯。而放任欲望侵蚀头脑的三教九流之徒,贪图心灯,但贪图心灯之人,掌控不了心灯,只会变成心灯的奴隶,然后作茧自缚而亡……”
这就有个悖论,能够掌控心灯的人,根本不需要心灯。
而需要心灯的人,掌控不了心灯。
心灯不只扼住了至圣的进步空间,它还扼住了整个大陆的咽喉,是整个大陆所有强者头道至圣的事迹,但他们这个层次却很少提及至圣,但凡提到要么是放弃了追逐道途,才会神色轻松,否则就会头顶万钧压力被证道使命感驱使着轰然压下,除了埋头砥砺前行,再生不出别的念想。
金天机到底还是听到了这些,知道了那所谓唯一能够和他匹敌的人物,以及那道当世唯一能够和他的能力相媲美的对手神器之名……但他并不想知道好吗。
那道神器到底还是幸运的,被至圣打造出来,有至圣帮它再往上更进一步,而他从诞生起一无所有,多少岁月浑浑噩噩,曾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过
一句几乎可以摧毁他意识存在意义的话,直接影响了他意识成型的时间无限延长,导致他的化形遥遥无期至今才成。
而化形以后,又经过了一系列实践,竟然渐渐验证了那句话的正确,他非常憎恨那句话可他却破不开那怪圈,每每被提及,他都会异常难过。
金天机的额头抵在陆形云肩上,稍稍放松,压低声音小声说:“我想走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再等等,马上就好。”陆形云传音很是歉意。
金天机头也不晃了,抬指戳了戳陆形云的背。有点痒,陆形云纹丝不动。
“至圣乃是最强之人,心灯乃是最无敌之器,但所谓阴阳相生,万物相生相克,世间并不存在绝对的无敌,但凡至强无敌的存在一定会有所克,这位自称神子的天生神灵便应运而生。”
齐怀玉道:“所以,这位自称神子的天生神灵,其实是与至圣所创神器心灯相克的存在,甚至很可能,这位神子根本就不是个人。”
陆形云道:“原来如此……”谣言已惨不忍睹,那么天机混入人群脱身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这是个好消息,所以陆形云露出笑容。
这个笑,在金天机看来尤其扎眼,他听到了最不愿听的话从陆形云的朋友口中传出,他的恐惧被摆在了明面上,那种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从陆形云肩上移开,道:“你真不走?”
陆形云坐着没有动,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传音说:“我想想办法,现在不是走的时候,再说也走不了,所以……”
金天机倏然起身,众人抬头看他,不禁感叹真是得老天眷顾的容貌身姿。
“天机师兄,你去哪儿?”
“跟你没什么关系吧。”金天机露出惯有的笑容,很是平静地说完,精致的白玉下巴扬了扬,示意穆芝老道一起走。
穆芝一脸悲苦,不大情愿地起身:“你们慢聊,有点事需要解决。”
俊美无双的男子却再没看陆形云一眼,缓缓走入黑暗之中,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你这位师兄修为好像深不可测,半点气息都没有。”齐怀玉道。
“他确实厉害。”陆形云心
里有点怪怪的,尤其是木老也走了,有种天机也要走了一样。
陆形云好似不在意,继续听齐怀玉等人细说,内心却不可遏制地蒙上阴云。
“如此说来,天生神灵有什么特点呢?”
“谁都没见过,只有推测,但应该错不了。”齐怀玉道,“心灯乃是心想事成之器,虽然能给世间所有人实现内心的野望,但却唯独实现不了至圣本人的心愿。甚至因为心灯的存在,至圣只能避世不出,因为但凡他出世,贪图心灯的人就会搅出满城风雨,为了大陆安定,至圣只能足不出户,简直是空有至圣名头。可以说心灯困住了至圣,甚至独占了至圣,而这位天生神灵和心灯恰好相克,可能会让人清心寡欲,以及,应该很旺主。”
这不是齐怀玉一人之言,她也只是转述那些话,而苏轻柳的感慨,同样也是其他人的感慨。
陆形云庆幸天机走得早,否则听到这里一定更难受,神人不当人的主人都算不错了,竟然有人傲慢地想要收服神人为自己效忠。
夜深人静,三位女子陆续去休息,齐怀玉特地护着那两人。
陆形云在原地待了许久,到底还是不放心打算去找找他师兄,就往金天机离开的方向走去,走出去一里有余,沿途并没有见到金天机和木老留下的痕迹。
等他再转回来,发现原先还在的三个女子,竟然都不见了踪影。
而他仔细一见,先前生火的地方有齐怀玉留在石头上的娟秀字体——
“解药相关,去也。”
好歹有个信。
陆形云道了声好,又重新走了趟方才走过的路,仔仔细细看了树干和布满青苔的绿石,甚至神识笼罩叶片,没有放过任何角落。
没有任何标记去向的痕迹。
两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终于忍不住喊了几声“天机”,又沿着他离开的方向边走边念着“木老”,声音不算大,但木老神识笼罩整座圣山,定能发现自己在寻找他们,并给自己回音。
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黑暗中遮天蔽日的丛林深处,陆形云来回往返,他的瞳眸成鲜亮的彤云之色,彤色周围有
一层淡淡的金色,饶是可以拥有野兽般的视觉,能夜间视物,却连熟悉的脚印都没有探到。
方才对方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还很真实。
可能是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好,眼力也着实惊人到洞若观火的程度,当时金天机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每一次异动,甚至起身神情转变的瞬间,以及离开时的默然……那一连串的小细节,无一不指向一个显而易见却让人无法理解的答案。
如果神不愿见你,那么你是找不到的,除非愿意来见他,否则,可能,他登上山顶,见到了一位美若天仙且风度翩翩的神人,这本身就是个短暂的梦。
是不是他哪里做错了呢?
陆形云再次回到原地,背靠树干,突然想起了以前很久远的一桩事,久得他几乎要遗忘,抗拒记起,他不想陷入这样的情境之中,却没想到如此突然、如此轻易就让他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情境下。
“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待我横穿森林……”他刚开口的嗓音低哑,说着便渐渐正常,就像寻常说话的语调。
“黑暗中传来阵阵狼嚎,有狼群靠近,他们掐醒了我,把当时还是婴儿的我丢在了一棵大树树根附近,便逃之夭夭。”
“我的哭声吸引来了狼群,我动不了,只能看到上方一片压抑的丛林,没有一点星光,以及周围缓慢逼近的一双双发光的眼睛,没有人来救我,我便停止了哭泣。”
“狼王露出獠牙,我以为,它会咬断我的脖子,可它只是舔了舔我的脸。”
“那时候我就隐约知道,众人称善的不一定对我好,众人称恶的不一定对我坏。”陆形云冲着黑暗,喃喃低语,“所以我不管你是神子,是恶魔,是善,是恶,是人,是鬼,会给我带来好处,还是会给我带来厄难,只是我感觉到你对我好,就足够了。”
“当初,我在黑暗中待了三日,也不长,但凡人婴孩三日不吃不喝,也快到极限了,先前丢下我离开的一男一女这才去而复返,一个哭一个安慰地说来给我殓尸,发现我还活着,便带了回去。数年以后,他们得意洋洋地说起这件事,说得益于他们当时灵机一动,提升
了我的勇气,才让我能这般异于常人地长大成人。”
“那时我就知道,就连爹娘对子女的疼爱都有条件,世上不存在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但你打破了我的认知,你好像一步跳过了过程,可能是我的不安影响到了你吧。”
他曾想过若有朝一日死亡到来,他会很平静地去迎接,安详地离去。
因为每时每刻他都已经全力以赴。全力以赴的每一个瞬间,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所以,也不存在放不下一说。
“我等你三日,三日后如果你没有出现,那么我会当做我们从来不曾见过。”
“离开这里以后,我会去找器村,去找至圣,我依旧会想办法实现我的目标,你并非是我的唯一选择,原先我只把这儿当成过渡,我没有想到会到这里止步,更没有想到原来被别人选择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快乐到我可以忽略所谓‘诅咒’,所谓厄难,甚至埋骨至此也可。”
“别让我等太久,我很怕被我很在意的人轻易丢下……”
陆形云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压低声音说:“我只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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