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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哑然,他的左手还遮在老迪亚的面上,而黑曜石义手原本在持枪,瞄准着美丽的精灵。
可现在,精灵的威胁与维塔在自己头顶为了遮挡那些发光矿石所开启的黑暗中,居然隐隐约约看见的火箭尾焰相比,竟然如此的微不足道。
所以,维塔第一时间怀疑是自己是否眼花了,竟然下意识的,抬起义手,揉了揉眼睛。
尖锐的黑曜石瞬间便划伤了维塔柔软的眼珠,他“嘶”的吸了口凉气,眯眼;脸上滑下的热流又多了一股,而维塔自己也感觉更加清醒了一些。
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看错。
那片黑暗中,的确摇曳着一点来自火箭尾焰的星火。
那枚火箭,凝结了帝皇的野心的航天器,在深入天空的同时,居然也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踪迹;
在广袤的黑暗中。
少年,青年,老年。
他们三个坐在火箭狭小的舱位中,却仍然像坐在他们的王座上。
也确实相当于王座,他们三个的舱位是特制的。帝国工程师克服万难,把他们的周围做成了透明的,方便帝皇能在第一时间近距离的观察这外面的世界。
现在,火箭越飞越高,竟然再次看见了本该隐没消失的太阳,将火箭本体染的金黄。而金黄的部分渐渐下移,从火箭箭首,到与尾焰相融。
嘿,大发现啊。
三个帝皇默契的举杯,打开,甘冽的酒香溢出,他们一饮而尽。
在高空中太阳的光芒会改变,这个现象本身就包含着许多。帝皇的三个脑中飞速构思出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三个不同的模型,而为了在这趟大概率有去无回的旅途中满足自身的求知欲,他可是准备了很久,做了很多功课的。
简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学习。但,这值得。毕竟,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飞行,而很多东西注定只能有那短暂的惊鸿一瞥而已。
果然,太阳撒在火箭上的光芒,随着高度的上升而在逐渐褪去。现在,它的目标直指着那片冰冷而黑暗的深空。
此时,穿着洁白宇航服的宇航员们开始计算,记录。不同的宇航员用不同的方式,从简单的纸币书写,到特定密码的保存,再到一直向地面的某处隐秘所在发射信号的机器,甚至有用人在用泥塑,石雕。
毕竟,敌人是邪神,同时也是未知。所有宇航员都清楚,这趟旅程就和他们的生命一样,结局是大概率是一场通往死亡的单行票,可是,就这样死了难免不甘心。就像人会将自己的经历记在墓碑上一样,他们也在尽力记录下天空上看见的风景。
而宇航员们并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以何种形式到来的,是坠毁?还是莫名消失?对于结局不同的预想,他们每为宇航员准备的都是不同的预案。
比如道格拉斯艾格曼。重伤的他分配到的是一块石头。原本,他经过漫长的训练,可以在颠簸的环境下精准有力的刻下自己的见闻。但现在,引以为豪的肌肉被烫伤,皮肤也失去了大半触觉,就是想拿稳锥子也尤为困难。
但道格还是在收缩着自己的肌肉,拿着锥子,调整着眼睛的焦距,在石头上一划,一划。
划出他看到,听到的景象。反应在石头上,却成为了意义难明的扭曲弧线。
火箭的另一个部分,艾比仍染忠实的履行着她的职责,感知有没有异样的视线投来,同时等待着高度达标,自己能高高在上的投下视线的那一刻。
同时,这名残缺的伟大存在也在感叹,深邃的高空之中居然真的会那么的寂寥,安静。
没有存在投来视线。
火箭在广袤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的渺小。
高度还在升高,继续升高。
现在,是时候了,可以往下看看了吧?
艾比压抑着某种奇异的悸动,再次催动力量,将视野推得更高,更远。
却没有感受到哪怕些许的快意,只有来自深空中的丝丝彻骨的阴寒。
为什么?艾比开始疑惑,火箭中明明是恒温,为什么会感觉冷?
感知再度推远,却仍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存在的凝视,放眼望去,只有一篇广袤无垠的寂寥。
艾比知道是为什么了。
因为那俯视众生的快感,有一个前提:自己是伟大存在,哪怕残缺的可怜,也和众生不是一种生物。
可现在,在这片寂寥中,她显得渺小,太过渺小。“伟大存在”这个名头,什么也不是。
哈,也正因为如此,正因为火箭上的所有人连同这飞行器本身,于这世界比起来太过渺小,才能绕过那些存在的注意力,来到天上的吧?
艾比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插满管线,被打开骨头的头摇了摇,打了个哈欠:“喂,陛下,我们还是很顺利,没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透明舱室中的帝皇们听到,点了点头:
“太好了。”
三个晶质酒杯已经见底,三名帝皇一直在凝视着周围的高空,看着橘色的阳光渐渐被甩在身后,可迟迟没在向大地投向目光。
现在,往下看的话,应该能解答最大的问题之一的吧?这个世界究竟是圆的,还是平的?
可正是这样一个朝思暮想的东西,在帝皇眼前眼前唾手可得,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升起了一种小小的胆怯。
哈,有什么胆怯的呢?三个帝皇一齐抬头,竟然都在互相的眼中看出了针对自己的自嘲。有什么胆怯的呢?他们不是早就下好了决心,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尊重,并且接受的吗?
尊重,尊重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准备,尊重这个世界的真相;也是在尊重自己进入这片无人踏足过的天空,那些由此而死的无数生灵,尽管这渺小的尊重本就不足以补偿任何东西。
等等,不该这么伤感啦!
在这片晃开了所有邪神注视后,在这从未有人类到达过的深空之中,他们应该像成功披荆斩棘的冒险家一样,以一种豪迈无匹的心态,去迈开这属于探索的最大的脚步,去做这人类史上的第一才对!
三名帝皇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一齐抓起了还剩着杯底残酒的晶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狭窄座位的角度。
他们想要往下看看这片已经成为他们家园的世界。
却浑然不知,在地面上,在他们已经远远离开,几乎忘却的万恩浦洛,巨塔那里,有一个满脸是血的人遮着老渔夫的眼睛,在心里不断呼喊: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维塔看着头顶上,从精灵的水魔法中开启的黑暗,看着其中摇曳的火箭尾焰,只希望它能够飞的更远一些。
因为黑暗在动。
世界在动。
被晃开了视线的世界,终于恍然。
维塔看见,在这广袤的黑暗中;
世界朝着小小的火箭,翻滚,移动;以它为中心;
向它伸出了手。
对三名帝皇来说,一切都仅仅是发生于刹那。
他们三个拿着酒杯,只是正好调直座椅。
却还没来得及向下张望时,发觉他们忽然到了什么地方。
火箭中的逼仄与这地方忽如其来的广阔,让三名帝皇有些猝不及防。周围如此的明亮,简直不像是在那片幽深的太空之中。
然后,他们一齐闻见了淡淡的香味。
这里,居然是一片明媚的花田?
香飘四溢,几乎盖过了他们三个手中的酒香,他们转头四顾,只看见了或黄或白的花朵,在随风飘荡,发出枝叶碰撞的轻响。
极目远眺,尽是花海。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居然没有了其他生灵的丝毫气息。
可是,他们的火箭呢?与他们一齐航天的宇航员呢?还有艾比那个小姑娘呢?
以及,自己本应即将看见的世界呢?
他们三个还没来得及感伤。
花海忽然吹来了一道微风。
微风卷着香味四溢的花瓣,吹动了三名帝皇的头发。他们眯眼,一齐往着风源望去。
却发现,翠绿而明媚的大地之上,涌现出了一点黑。
比海洋的最深处还要黑,比黑夜的深空还要黑。
在那点黑里,摇摇晃晃的,出现了一个影子。
影子在流血,流出两道猩红的涓流;两道细细涓流在花海中席卷,将红色烙在大地之上,像在铺开,迎接贵宾的踏垫,铺到了三名帝皇的脚下。
而后,这花海中的踏垫中,有东西在浮起。
左边的踏垫浮出的是他身着白色宇航服的航天员们。
右边浮出的是航天员的腿。
那点黑在变得有所实质。
每名航天员都被深黑的玻璃偷窥遮住面容,对着他们对面各自的腿,他们的下半身,机械的重复着一些动作:
或是书写,或是在操控向远方发射信号的机械,或是在操弄石塑,木雕;
或是在一块石头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看不懂的符号。
那点黑中,有影子踏出来了。
航天员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对着他们的腿,他们的下半身,他们穿着的一半航天服,一半探索世界的盔甲,双手合十。
祭拜。
帝皇凝视着那一点黑中的影子。
凝视着从中缓缓,踱出的存在,却无法描述那存在究竟有什么样的样子。
——是不可名状。
人们总是把不可名状与触手,烂肉联想在一起,只因为这些东西最符合不可名状的样子:
没有规律、无法解读、无法描述。哪怕瞪大眼睛,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也无法在人类可怜的理解范围内,理解那东西的样子、外貌。
三名帝皇总算知道了一件事:
他们一齐看到了“祂”。
在这片明媚的花田、在这片舒适的光亮,醉人的花香中;
在这看不见一丝希望的广袤黑暗中;
看见了“祂”。
祂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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