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极乐桃源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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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之外, 傅祈棠对画面中的温柔笑着宫紫郡感到既陌生又熟悉。</p>

他想起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自己偶尔回头或者不经意地环视四周，总能捕捉到宫紫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p>

像是倾注了所有的感情, 穿过漫长的时光洪流去看一个影子。</p>

因此在最开始的时候傅祈棠一度以为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甚至怀疑过那个人就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但现在才意识到根本没有平行世界, 也从来不存在第二个傅祈棠。</p>

他身为明星的那个世界是虚假的，唯独他自己是真实的。</p>

他曾经死去, 现在又重生。</p>

令人窒息的时光囚笼里, 宫紫郡就是这样以饱受苦难的永恒灵魂注视着他, 纵使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p>

卑微而虔诚地盼望着不知道哪一天才能降临的重逢。</p>

“傻子。”</p>

傅祈棠只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某种情绪填满，它既沉重又轻盈, 如同金石, 也如同羽毛。</p>

画面中，驾驶室的电脑屏幕上闪烁起刺眼的红光，紧接着0号车厢里的四块屏幕同时熄灭，列车发出一声长长的, 如同哀嚎的鸣笛，宣告着它正式进入封闭期。</p>

傅祈棠看见宫紫郡回到车厢, 那里已然变成他熟悉的样子——是神之飨宴副本中，自己和他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月的地下车库。</p>

宫紫郡走到床边坐下, 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里如同一尊失去气息的雕像。</p>

他看见宫紫郡独自进食、休息、练习各种技能, 沉默着走进一个个副本，再浑身带伤地回来。</p>

宫紫郡独自完成的第一个副本名叫“袖中鬼壶”。</p>

那是一个很少见的古代世界。</p>

王朝末年，大厦将倾, 又恰逢天灾，到处都是兵戈烽烟。</p>

士兵的尸体在战场上腐烂，平民的尸体倒毙于路旁，无数枉死之人化作厉鬼，昼夜不停地哀嚎痛哭。</p>

宫紫郡在一间破庙前下了车，庙前被扒掉树皮的枯树成排，树下的一具白骨上还趴着条瞎了一只眼的豺狗。</p>

灰扑扑的大雁从天上飞过，却形单影只，哀哀地鸣叫着。</p>

此情此景，宫紫郡忽然想起傅祈棠曾经教过自己的一句诗。</p>

“雁别叫了，从今天起，我也是漂泊者啊。”</p>

他极为勉强地笑了一下，只觉得每个字都在火里烫过。</p>

那个副本的最后，昔日高台之上的慈悲神佛已然入魔，抓住来庙里祈求保佑的信徒，用八只手臂将他们活活撕开，大啖血肉。</p>

它吃掉了宫紫郡的一条胳膊，连带着将他握着的那把枪也吃掉了。</p>

这是傅祈棠死后，宫紫郡丢失的第一件宝物。</p>

之后又经历了很多副本。</p>

满是食尸鬼的小镇、人鬼共居的村落、一半阴阳的鬼宅。</p>

傅祈棠看见他从狼狈到游刃有余，一天比一天更加厉害。</p>

只是他眼里的光渐渐少了，凶性越发显露，只要出手就永远都是杀招。</p>

他的心理防线在逐渐后退，长久的危机和接连不断生死考验正在将他打磨成一件凶器，他的人性变得很钝，难以感知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p>

他快失控了。</p>

但是没有人在意，没有人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连勉强能够提醒他，和他互动的弹幕都没有。</p>

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26号在一开始就果断地放弃了直播，而是改成录播模式，向有信誉且能掏得起大价钱的客户出售成片。</p>

而关闭直播通道的代价是26号哪怕身为列车的维护员，也同样无法跟随宫紫郡进入副本世界。</p>

因此，每一趟往返于生死边缘的旅程，都是宫紫郡的独角戏。</p>

宫紫郡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p>

他不想还没有等到傅祈棠回来，自己就已经彻底丧失人性，成为一台没有感情杀戮机器，他怕自己最终会失去爱人的能力。</p>

因此每当他回到列车上，便会有意识地找26号聊天。</p>

“今天的蛋糕很好吃。”</p>

「是吗？可惜我尝不到。」</p>

“你喜欢吃蛋糕？”</p>

「说实话，是的，但我讨厌低脂奶油。希望低脂奶油能自觉地离开蛋糕行业。」</p>

“看来你们也有进食行为，而且存在口味偏好。说明你们生命形式更偏向实体，而不是能量体。”</p>

「……你在试探我？」</p>

“不要在意，我只是随便想想。”</p>

26号下定决心不再搭理他，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想起吃蛋糕了，还一口气吃了两块，以前你碰都不碰。」</p>

“今天是11月15号，他应该在过生日了。”宫紫郡笑了一下，略显落寞地说，“祝他生日快乐。”</p>

26号闻言沉默片刻，再次开口。</p>

「或许你想知道他的世界发展到哪一步了。」</p>

“这可以说吗？”宫紫郡眼里闪过一丝渴求，迟疑着问。</p>

他记得26号之前说过，在一个副本世界没有发展成熟前，创造者和知情者最好不要随意讨论，因为这很可能会扯动某些看不见的因果线，扰乱新世界的正常发展，又或者干脆引起最高法则的注意，发现并制止他们的“违规操作”。</p>

「可以。一点点信息而已，风险不是很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