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穿成炮灰女配（六）王鱼的努力史和罗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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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鱼的身体没有在医院停留多久，又不受控制地飘到了一个做电池的流水线工厂，从王鱼经常逃学打工的中专生涯开始，一直到王鱼二十一岁，王鱼的日子都是在这里过的。

每天六点半在公司给租的宿舍起床洗漱，六点五十在楼底下等公司的班车，七点四十到工厂，去食堂吃个早餐，八点十分准时打卡上班，就开始在流水线上度过八点十分到一点十分，两点十分到六点十分，再从七点十分到晚上十点十分的5+4+3——12个小时，一周工作六天半，这样的枯燥的穿磁线圈的过程。

从16岁到21岁半，整整五年半的时间，都是这样暗无天日的成天重复而枯燥的生活，王鱼不是没有想过摆脱，但是，家里的表哥在厂子里做着会计，这里包三餐包住，上下班还有班车接送，“安全，也能攒得下钱”，王鱼的爹总是在王鱼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时这么阻止道。

直到王鱼给自己买了智能手机，后来在手机上刷到，自己下半身肥胖的原因是因为久坐，脂肪沉积，腿也真的像视频里看到的那样变形——芳龄二十一的王鱼就跟他爹争执的一番，最后出去一家连锁便利店里做着收银员：一份站着的工作，而且每天上班前都要仔细打理形象——这让自己看起来很体面，所以哪怕工资低了一些，王鱼也很喜欢这份工作，“这才是女孩该做的工作嘛。”

是，那之后的王鱼也确实跟一个夏天就两套短袖、裤子，一双白布鞋的“土包子”日子saygoodbye了。尽管王鱼上班穿着的还是一套衣服，王鱼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梳妆台和衣橱。除了每个月要给家里打三分之一工资的那天王鱼不开心之外，自己在外生活的王鱼其实是愉快地不行的——当然，除了被同事嘲讽和欺负的时候。

便利店的同事们其实不怎么欺负王鱼，就是说话的时候王鱼总是忍不住羡慕他们的各种生活，在被指责的时候会猜测对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而已，比起在那个厂子里遇见的人，王鱼真的觉得在便利店里遇到的这些姐姐要体面很多，善良很多。

王鱼在自己十九岁那年，其实

考过一次大专，那是在王鱼经常翘课还能毕业的那个中专毕业之后，她跟自己的主管商量了，每周给她放一天假——其实这时王鱼也放弃了升为主管的机会，本来有了三年“资历”，做事又勤快的她是有希望通过培训，晋升成主管了，但是王鱼选择了报考大专的培训班，买了台灯、笔、本子和教材，花了自己积蓄的一多半，也争取了每周天去上课的时间。

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到宿舍挑灯夜战，第二天顶着难受的身体继续做工，也顶着嘲讽和各色眼光熬了一年，王鱼去考了，但是王鱼最后没去查成绩，并且考完之后，她的摩托罗拉开始拒接一切电话。因为当时同宿舍的几个同事，都在说她，她这样中专都不读书的人还要去给人增加报录比，都在“我们就在等着瞧你最后怎么死了”，“看看咱们的王鱼学霸能考多少分哈哈哈哈”——王鱼不敢查成绩，不敢告诉人们成绩，只是谎称当时肚子痛其实没去考，又说自己其实不在乎能不能考上，就是想体验一下这读书的一年，又说自己在锻炼意志力。

自考完之后，王鱼整整在自己的被子里哭了一个半月，在住处附近网吧的门口逗留了六次，花了两块钱，坐在网吧里的电脑面前两次——但是那四块钱白花了，她没有查。她是不知道，要是成绩是自己不能接受的那个，那自己努力的这一年，已经承受了那么多辛苦和压力的这一年，就是个笑话。要是成绩真是那样，那就验证了自己是她们口中的废物的事实——自己连辩解的理由都没有。那自己不就处在绝境了吗？算了，就三千五百块钱，就一年，而且这一年我也工作了，我试过了，这样就好吧。

没事还是不要验证自己是个废物比较好。我过去的十九年，已经做够了废物了吧，当时王鱼想着，嘴角露出挺讽刺的笑容。但是王鱼有时会想，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怎么就不能看到自己的成绩单呢？——哭泣是因为两种想法在争吵，让王鱼在愧疚和恐惧中不得安宁。王鱼其实也对没有勇气查看成绩的自己很失望，居然连面对结果的勇气都没有，但是王鱼心

想，要是成绩真的验证了她们所说的，自己真的做不成，就算是每天不睡觉读书也读不成，真的没有天分，或者是，自己努力了也会等于没有结果，那自己也许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就算是努力也还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这样的废物生活起来会有什么希望呢？所以比起对自己没勇气面对结果的失望，王鱼更害怕，去面对真相时，发现的赤裸真相：自己一辈子会没有希望的绝望。

这也许是王鱼的前二十年面对的最痛苦的选择之一了。

王鱼面对的第二个痛苦的选择，也发生在这个厂子里，是在等一个男人的回应的时候。遇见他时，王语二十一岁，正是从工厂辞职走的前半年，男人是副厂长的儿子，在厂子隔壁的一家科技公司做研发工程师，每天西装革履的，文质彬彬，看着就像是小说里说的白马王子。王鱼在过完年回来上工的时候碰到了他，两人第一次的相遇是王鱼从家里带的行李掉了，腊肉、腊肠、苞米，在装着它们的蛇皮袋被门口用作绿化的树丛割破了，哗啦啦散落一地。要是叫同事看到了，肯定要一个人分一些的，自己为了省两块钱公交车的钱，都要从车站走了一公里多到公司，做公司的班车回宿舍······这场面差点让王鱼急眼。

正把东西拾掇起来，但是因为袋子的洞太大，咋也堵不住，也没有其他法子的时候，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两个大的超市购物袋走到王鱼面前，就那样帮着王鱼捡这些在王鱼看来“不符合他身份”的东西，送王鱼上了班车。

在那之后，王鱼就开始了每天脸红，并且期待下班可以见那男孩一面的日子了。这个日子在王鱼离职的前五天结束。王鱼那天憋不住了，晚上用以前的本子撕前边记考大专的学习笔记的部分，写下了对男孩的情书。情书里也不咋浪漫，就是写了一个白马王子是如何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而自己又是如何期待每一次和他的相遇，在末尾，写着，“你能跟我处对象吗？如果不行的话，牵一次手，或者亲我脸蛋一次可好？”

情书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希望你不会因为我这样的人喜欢你而感到难受，帅气的王子。“难受”这两个字好像还有些晕开，那也许是因为曾经有一滴眼泪在这里停留，又被迅速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