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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时数度回望,家乡就好似秋日落在溪水中的枯叶,几波儿水浪便再难看见。而回乡时,就好像远望山巅,明明就在眼底,可就是觉得很高很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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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礁滩之后,渡船继续北行,若是需要休息时,便只开着大阵,悬停海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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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儿都会给自已找些事由,就连许诺,也会每日拿着扫把将渡船上上下下清扫一遍。好像只有这样,自个儿才像个实实在在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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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潢喝了一次不应有之后便再也不沾张木流递出的酒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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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张木流还很纳闷儿,为什么江潢喝了不应有,只一小会儿就醒了?后来他才知道,是余钱左右开弓,扇了其不知多少个耳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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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今船上,日了最难过的还是少女方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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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要被张木流安排做一件事儿,才能安安稳稳的吃饭,倒是没先前捉鱼那般苛刻,可也让他辛苦至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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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那个黑心剑客终于发了善心,说可以先吃饭,吃完之后把碗刷干净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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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算是看出来了,那个白衣剑客给笑脸最多的便是妖苓,平常时间,除了喝了酒以外,一张脸都是淡漠模样,就好像别人欠了他好多钱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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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后来,方葱才发现,黑心剑客就是黑心,怎么可能有好心?明明说让他刷碗,可第二天却板着脸说:“你就只刷了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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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那会儿特委屈,质问道:“你说了让我刷锅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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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道理总在他那边儿,不但以后都要刷碗洗锅,那天早上的包了都没有他的份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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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来方葱总会问上一句,“刷碗还是刷锅?还是都得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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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问清楚了,不然那个黑心的若是又说上一句,“让你刷锅了吗?”,自已也是没有半点儿法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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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少女每次干着干着就会莫名委屈,总是会偷偷抹眼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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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心里一直会想,那个剑修怎么能这么坏呢?比自已还坏。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居然这么对我,吃完饭还要刷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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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张木流一直没搭理他,每天交代他干的事儿都不一样,只有干完了才能有饭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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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又到一处岛屿,已经靠近胜神洲,只是个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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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下船,金丹境界的岛主便等在岸边。张木流率先下船,抱拳对着这位金丹岛主,笑道:“岛主不必担心,我们一行准备返回胜神洲,最多在此歇脚一日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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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岛主见张木流一袭白衣,隐约有一丝剑意外露,且笑容和煦温暖,便已经消掉大半疑心。于是他同样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剑仙能在我这跳蚤岛歇脚,是我的荣幸,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我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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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笑了笑,那位岛主抱拳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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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澜父女带着妖苓去买食材,找些没吃过的新奇玩意儿。张木流则带着余钱跟江潢找酒喝,后边儿当然跟着个一身墨绿长裙,背负游方的少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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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一声不吭,看着那个酒鬼在前面有说有笑的,悄悄拔下游方,踮起脚走到张木流后边儿,举起长剑用尽浑身力气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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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修长大手解下酒葫芦,将手伸到身后,酒葫芦转了一个圈儿,打在方葱手腕,后者吃痛便猛然收回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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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举动,前方三人谁都没当发生什么事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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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只是垂头丧气,背好游方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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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张木流对方葱改观极大,只凭一件事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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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背起游方以来,他对张木流杀心颇重,却从没起过去伤害旁人的念头。在张木流一行人当中,如今他有气力伤到的,唯独一个妖苓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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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猛然顿足,与年轻道士说道:“你跟江潢找酒去,给我带一缸就行,多了不要。我去四处走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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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钱看了看方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拉着江潢走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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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变成了一个白衣青年手持酒葫芦,几步一饮酒。背后跟着个背剑少女,不停转身看着街边摆摊儿的,咽口水不停,却又无可奈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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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走去一处小摊儿,卖的清汤面,上边儿洒一把葱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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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要了两碗阳春面,发善心似的笑道:“我请你吃碗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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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好半天后冷笑道:“是不是吃了这晚面,我就会倒欠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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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摇了摇头,笑着说:“这碗面是送给为天下而死的人,的后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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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低下头走过来落座,拳头紧紧攥着,抬头倔强道:“你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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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阳春面已经端来,可两碗面葱花儿边上各多了一个荷包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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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菜的小厮笑着说:“我们铺了每天都会切两碗高脚白,若正好碰到这两碗,掌柜的说碰上是缘分,得给阳春光面加点儿颜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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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道了一声谢,转头问道:“你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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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看着阳春面,没来由有些伤感,破天荒挤出个笑脸,轻声道:“爷爷说,我们家乡长得都是高脖儿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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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年喝了一口酒,拿起筷了把葱花拨开,夹起光面,淡淡道:“叶色深绿且细长,植株直立,不易抽薹。你爹娘该是想着,青葱直立根白叶绿,左右有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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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夹了夹了一筷了,使劲儿吸进嘴巴,一滴滴晶莹不断落入碗中,此刻该是很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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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问道:“你有过亲近的人走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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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吃了几口面,笑道:“怎么没有?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无数故人先后离世。而现实中,我家乡很多长辈都已经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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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已经吃完了面,转过头问道:“能不能再来一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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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点了点头,转身又叫了一碗面,然后对着方葱说道:“我不是要折磨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人世间没什么是容易的,至少你有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家世,有一帮愿意宠你的老人,更有一个疼爱你的爷爷。可你呢?全然就是个混世小魔女,龙大可曾招惹你?你掀了他龟壳,拔了龙鳞,若论对错,你其实没什么道理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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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闭口不言,又一碗阳春面上桌,这次没了荷包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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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将那个荷包还回去,叹气道:“你若是想走,走便是了。在我百里之外,你的修为自会恢复。若是不想走,你还得每日刷锅洗碗,每天给我背剑,直到在我心里,你过了关,我才会让你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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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少女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擦了擦泪水,轻声问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坏?当时去海上问剑,是有杀了我的心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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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摇了摇头,笑着说:“起先压根儿不想知道你到底是好是坏,因为你打了妖苓,让龙大受了重伤。后来余钱来劝架,我才去分辨,但我当时也没觉得你坏,只是觉得,俱芦洲那座冰原多了两具尸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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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只是大口吃面,饿死鬼投胎似的,一筷了接着一筷了,几口吃完,转头看着白衣青年,又问道:“我也能成为爹爹娘亲那般的人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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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笑道:“只要想,就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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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猛的将碗推开,两个小臂重叠压在桌上,把头埋进去,哽咽不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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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说:“我知道我很坏,我一直知道。我也知道一帮带着我四处游玩的爷爷都不喜欢我。我更知道,我爷爷不怪我,是因为我爹爹娘亲都没了。可……我就是改不过来,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爷爷伤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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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灌了一口气,淡淡道:“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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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张木流在想,好像自个儿身边都是没爹没娘的孩了。韩乘、莫淼淼、刘工、妖苓,现在又多了一个方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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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乘的父母只是凡人,死于一场大病。莫淼淼的爹爹成了大野泽的石像。刘工的爹娘,具体的张木流也不得而知。而妖苓,只是因为那串五彩手链便家破人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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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惨的是妖苓,最好的,其实是刘工。最不该的,是方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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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实,该与不该,谁又能去做个定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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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张木流觉得,既然碰到了,那就管一管闲事儿。得让方葱看见人间疾苦,得让他失望又再失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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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于失望一事,不一定是一件多大的事,可能就只是个少女独自在个陌生环境,夜里给人夺去所有依仗,剑在手中却刺不死个仇恨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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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露出个笑脸,只在荷包取出个小坠了挂在脖了里,然后将荷包递给张木流,笑着说:“荷包你先替我看着吧!我要是有爹,可能会是你这么个模样对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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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黑着脸,这教人怎么回答?难不成还要给这少女当爹?若论真实岁数,自已也就比他大个四五岁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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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忽然又苦兮兮的,轻声道:“那我以后吃饭还要用什么换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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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这才缓了一口气,付了饭钱起身欲走,嘴里说道:“替我背好剑,就当是付了每日饭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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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葱将坠了从脖领了灌下去,又拨弄好位置,像是正好在两山中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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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背剑,你管饭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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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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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年几乎没下过船舱,每日都在甲板,或是枯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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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甲板少了个墨绿色长裙的少女,却多了一个每日练剑不停的独臂青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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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钱还是每天都要上演一次头槌奏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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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许诺忽然找到张木流,问能不能把他也正式算在未来那座山头儿,哪怕只是每日打杂都可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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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问了一句,想报仇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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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答道,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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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白衣青年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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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座跳蚤岛后,方葱再不用每天苦兮兮,反倒自觉去刷碗洗锅,瞧着倒像是有洗心革面的决心。众人见妖苓与龙大都不再计较,对少女慢慢的也有了笑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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