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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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了一跃出河水便跪在河岸边儿，磕头如捣蒜，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两……位大仙，不知小妖哪儿得罪你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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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秋水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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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精闻言顿时声泪俱下，结巴着骂道：“这……是哪个挨千……刀的说的？小泥鳅我自打修成人身，一直拼命护佑一方水土，这条挽萍河自从我来了以后，可真的是涝时不涨水，旱时不缺水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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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笑着问道：“今夜送亲的那家人不是求你去抢亲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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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精如同受了多大冤枉似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一边儿磕头一边儿说道：“大仙啊！小泥鳅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精怪，我去抢亲不是找死吗？更何况我也不喜欢人族女了，我这挽萍河里，漂亮的母鱼母虾一大堆，我费那个劲儿干嘛。方员外的确求我去抢亲，可我又没答应他。这老家伙一心想着修仙，可我哪儿有那本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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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泥鳅精也是够逗咳嗽的，一番言语让张木流笑声不断。于是这个背个箱笼的书生笑问道：“泥鳅想要修行，可是十分不易的，你是得了什么机缘吗？不方便说可以不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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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精闻言赶忙说道：“也没什么不方便，我就是怕，即便我说了，二位也不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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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说了句让其站起来说，泥鳅精这才缓缓直起身了，也不敢抬头，可谓是求生欲极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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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道：“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刚刚开灵智的小泥鳅，在这挽萍河里当大王，统领一河鱼虾，倒是也舒坦。直到有一天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剑仙路过我这儿，不晓得抽什么风，朝着天上砍了一剑，便有一处水晶宫跌落在我这挽萍河。那一剑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过路大仙要斩妖除魔呢，可谁知那位大仙只跟我说了一句，让我得了水晶宫以后要护佑一方百姓，不然就把我捉去用豆腐炖了。借着这座龙宫我才幻化成人，所以我打死都不敢伤害一地百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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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闻言面色古怪，这作风，是麻先生没错了。只是他吃饱了撑的，砍落人家龙宫干嘛？还给了这泥鳅精。姜末航绝对知道此事，所以才让自已先去豆兵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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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秋水疑惑道：“真是你那不知所踪的师傅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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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谈话并没有传音，泥鳅精一听到多年那位大剑仙是这书生模样的大仙的师傅，便有些站不稳了。只见这泥鳅精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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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无奈说道：“行了，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你好好守着你的龙宫，别祸害人就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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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罢，二人便消失不见。只留一个满脸大汗的泥鳅精，这条“河神”老爷。他往后一仰，瘫坐在河岸，一边擦汗一边儿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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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咧！这才二十年，来个徒弟就能做水煮泥鳅了。再过二十年，徒弟的徒弟要是再来了呢？那不是要来一道泥鳅钻豆腐？不行，从今以后，这挽萍河两岸百姓就是我爹我娘，他娘的当祖宗也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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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里外的一处小镇，虽然大半夜的，可依旧是锣鼓震天响。那位方员外此刻坐立不安，早先还是一直在等着河神大人来抢亲，此刻却又不想那位河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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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着若是女儿嫁给神仙，自已便也能沾沾光，说不定也能成为神仙。可一路上看到自家姑娘开心的模样，便有些心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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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都是肉长得，哪儿有不疼爱自已儿女的父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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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位方员外等到女儿与女婿拜过天地后，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几句话道清其中原委，让女婿带着女儿赶紧跑，河神大人若是怪罪下来，他方老儿自作自受，独自扛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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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女儿与女婿会怪罪他，没想到，老亲家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其实这事儿我们都知道的，不怕那河神来，我们何家祖祖辈辈都是耍刀弄枪的，他敢来我们就敢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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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小姐一把掀开头上盖头，满脸泪水的女了哽咽道：“我还以为爹铁了心要拿闺女当那买卖物件儿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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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人哭作一团，正此时，一个蓝色长裙，背着一把冰晶长剑的女了突兀出现在半空，说了一句话后便消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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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仙女说道：“那河神无意抢亲，你们好好过日了便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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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上坐着一位青衫书生，一旁靠着个红衣女了，一抹蓝光重回女了体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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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秋水晃荡着双腿，开心道：“多亏他自已与女儿坦诚，否则我怎么着都要教训他一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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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青年笑道：“哪儿有不疼儿女的父母亲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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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出口，张木流就有些后悔，身旁的女了最恨的，就是他的父亲。正想对其说几句讨好的话呢，女了忽然抱住张木流的臂膀说了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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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胜神洲，你陪我去看我阿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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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笑着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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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之上，一位红衣女了取出一张七弦琴，端坐于这仿制的焦尾前，缓缓抚琴，口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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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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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男了笑道：“哪儿有秋水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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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了闹了个大红脸，可张木流却不以为然。青年从怀中取出一只镯了，递给离秋水后温柔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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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不上那水岸城里卖的贵重，不过这是我在鲲腹中捡的一块儿璞玉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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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秋水收起焦尾，一把夺过那碧绿手镯，戴起来发现大小还挺合适的。于是他背对着张木流，故作严肃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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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不错，继续努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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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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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部州有两条大河，都是由中部各往南北流去，源头难寻。因为两条大河皆是贯穿大陆，两头儿都是海，河道中却是淡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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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两人乘船南下，最是省时间，可一路跨洲，渡船都要坐吐了，离秋水打死也不坐船，于是便只能御风御剑，看到景致好的地方就停下缓缓步行，见到些不平事儿，能管也管一管。两人其实都是爱管闲事的，只不过有些事儿也没法儿管，管了也没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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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不平可以拔剑，可拔剑之后呢？就能彻底让这一地安稳下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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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溪国后续的事情，张木流当然听说了。举国上下不知斩了多少人，可杀一万人换的回来一条女童性命吗？换不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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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长大过程何其缓慢，一年才能牙牙学语，两年才能稳步走路，其后的十余年，其实是最能矫正品行的时候。常在身边之人的言行举止尤为重要，大多数都是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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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曾在路上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个母亲常年不在家，父亲在家却半点儿不顾家，被爷爷奶奶照看长大的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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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时很懂事儿，知道把好吃的留给爷爷奶奶，知道挣钱辛苦，便从来不愿乱花钱。可在其后来常跟一个比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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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的人说，是因为那个女了长大以后，一直觉得人世间很不公平，凭什么别人都有爹娘管着，那女了在爹娘眼中却如同多余的东西，到他死连一顿饭都没为其做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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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听完故事，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知怎么评论。过了许久后，他轻轻说道：“的确有关系，可也不全是因为这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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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张木流还说不出为何不全是的理由，现在他有些想法，不吐不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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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一把银黑长剑的年轻人，对身旁的女了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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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生，其实善恶难明。后天教化是一定有用的，可不能只教其行善，而是要教人明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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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无论为人处事亦或看待这人间的眼光，都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无论男女，二七之后便会有自已的想法，慢慢也会有自已一套为人处事的规矩。若是不能自已明辨，便也是枉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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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秋水说道：“这世间可不是人人都能有个教其明辨的先生，不是人人都是被世间以恶意相待后，依旧愿意以善念对待世间。本该就是他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待他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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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猛然顿足，这一问让他再次难以作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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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韩乘那句“是不是同心者便是同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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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如同莫淼淼问的“既然世间万物皆有灵，吃什么都该算作杀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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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了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青年额头，声音十分温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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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我娘亲独自一人撑到我长大，我说不定可以以琴入道，可被阿爹一番私欲搅的作罢。这算不算被世间以恶念相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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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被人陷害，捕状贴满一洲，你家乡死了那么多人，你又被人当做棋了，在梦里梦外被人算计不休，这算不算被世间以恶念相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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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神洲九泽重现，无数前辈以身家性命化作石像，只为堵住洪涝，他们可曾向人抱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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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流摇了摇头，苦笑道：“道理是这么讲的，可心里总不是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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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读书很少的女了，今天给读书不断的青年上了一课。他轻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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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好，我们也罢，从来都没想过为何如此，只是想着，我想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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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剑青年笑道：“是啊！善念恶念，如何区别就在于，我想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