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身在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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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外面的暴雨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电闪雷鸣，越下越大，在山洞口形成了一道水瀑。</p>

虽然舒令嘉和景非桐都会使避水诀，出去倒也不至于挨浇，但雨天里赶夜路总是费事，两人便决定在山洞里休息一晚再走。</p>

景非桐今日动了真怒，觉得心境有些不稳，那心魔又是一阵阵地蠢蠢欲动，便闭目盘膝打坐。</p>

舒令嘉却早就累了，仰头躺在地上，枕着手臂放空自己。</p>

但躺了一小会，他便又翻身坐起来了。</p>

——这地方连点可以垫着的干草都找不到，实在是太硌得慌。</p>

他有更舒服的方式可以休息，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在这躺破石头。</p>

舒令嘉再次变成了狐狸，因为之前衣服还没有特别干，毛上也挂着一些水滴，被他抖一抖便不见了。</p>

舒令嘉抖了毛之后，先是转过身追着自己的尾巴跑了两圈，而后找准时机一脚踩住，低头观察。</p>

他发现整条大尾巴洁白如雪，尖上那撮茶色的毛还是没长出来，估计曾经那个作为杂毛狐狸的自己再也找不回来了。</p>

舒令嘉本来就遭受打击的心灵不禁更添几分凄凉。</p>

小狐狸黯然低下头，默默地放开自己的尾巴，一眼都不想多看，蹲坐在原地用爪子挠了一会石头，这才跑到闭目打坐的景非桐身边。</p>

舒令嘉抬起两条前腿，一起按在景非桐的膝盖上，使劲推了推，没推动，于是仰起脑袋盯着他。</p>

景非桐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小狐狸又变出来了。</p>

他伸手捞起舒令嘉的尾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撸了一把上面蓬松的软毛，说道：“完了，你那撮毛怎么还没长出来？”</p>

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p>

舒令嘉气的把自己的尾巴抽了回来，给了景非桐一爪子，在他袖子上留下了一个小梅花印。</p>

景非桐笑了起来，说道：“对不起。”</p>

舒令嘉“哼”了一声，跳到景非桐的腿上。</p>

他在景非桐的腿上走了一圈，左右踩踩，试了柔软度，感觉应该是左腿睡起来更加舒服一些，于是将自己盘成一小团，尾巴盖在身上，舒舒服服地休息了。</p>

景非桐低头顺了顺他的毛，将衣襟敞开一点，把舒令嘉遮上，然后闭上眼睛继续打坐。</p>

片刻之后，舒令嘉翻了个身，又把盖在身上的尾巴垂下来，捞起景非桐的一片衣袖盖在身上，重新盘好。</p>

看见这个破尾巴，简直和看见破师尊一样闹心！师尊可以割袍断义，眼不见心为净，尾巴还不能给它剁了。</p>

怀着这样的忧伤，舒令嘉在睡着之前还在想，那一日他遇见那名改变了自己外貌和毛色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从那以后便再没有见过了？</p>

而自己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变化，又究竟是代表着什么呢？</p>

*</p>

周围是一片漆黑的混沌。</p>

身处其中的魔皇迦玄睁开了他异色的双瞳。</p>

随着他醒过来的同时，在迦玄的身侧，忽然同时亮起了四十九盏紫色的明灯，呈天上星斗之状排布，将他围绕在中间。</p>

灯上的火焰跃动着，将周围稍微照的明亮了一些，只见四面的黑雾像大海一样辽阔无边，鬼哭阵阵，阴气飘荡，除此之外，便是万物不生，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生机。</p>

迦玄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丝毫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来。</p>

他的行动稍稍显得僵硬迟缓，随着这个起身的动作，全身上下的衣袍竟然已经化成了片片飞灰，随风四下飘散开来。</p>

迦玄手掌一翻，无数灯辉自动聚拢过来，在半空中幻化成了一件深紫色的长袍，飘飘悠悠地落下，被他随手披在肩头，从灯阵中走了出来。</p>

周围的黑雾一阵翻腾，察觉到气流异常的波动，隐藏在其中的鬼哭之声一下子变得响亮而嘈杂，迦玄冷冷一瞥之间，魔相骤然一显，顿时将这股躁动尽数压制。</p>

他这才弯下腰来，看了看那些灯盏当中的灯油，发现还没有烧干，脸上不觉露出了些微疑色，心道：“怎么会早醒了八十年？”</p>

他将掌心平平摊开，里面托着一滴血珠，如同血玉一般，泛起淡淡的光泽。</p>

看着这枚血珠，迦玄脸上的神情不觉放柔，自语道：“是因为你吗？”</p>

当年他与明绮同时被种下情劫，原本是想避劫，未料反倒相爱，又生有一子。</p>

原本父母的劫难是影响不到孩子身上的，但偏生这孩子生来便具有先天剑觉，卓绝天赋使他在甫一降生之时便引动了天劫，成为了应劫之子。</p>

这道天劫一半被孩子身上携带的剑气挡下，一半被迦玄压制，但是并没有消失。</p>

无论是迦玄还是明绮，两人在整个修真界当中，都已经是地位和修为俱都臻于顶峰的存在，平生也很少遇到难为之事。</p>

但是这一回，他们找了许多办法，却只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命数不由人。</p>

种种不祥的预兆之下，迦玄和明绮也越来越意识到危机的临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有可能付出的代价，倒是已经无所谓了。</p>

但为人父母之后，心情便大不一样，自己无论怎么样都行，却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活的长长久久。</p>

因而，明绮和迦玄最终做出决定，将幼子的血脉封印之后，托付给西天佛圣教养。</p>

同时，两人暂时分开，不再见面，希望能够以此换得在大劫到来的时候，使得他能够置身事外。</p>

只是没想到，该躲不掉的还是躲不掉，这一劫却是最终应在了西天之中。</p>

佛圣除魔之时反而遭受魔染，欲吞噬小弟子身上的魔皇血脉提升内元，又遭另一位徒弟偷袭身亡，西天崩毁。</p>

西天本是佛门清圣之地，如今却受到魔气冲击，天道顿时降下神雷，触发纵无心所种之劫。</p>

迦玄为了替妻子和儿子挡劫，将神雷引于己身，坠入十八重地狱之下的虚界，与无数不得超生的厉魂共处。</p>

这里是世间恶念最盛，也最为死寂和黑暗的所在，迦玄以自身为引，将劫引入此地慢慢化消，也是最行险又最有效的法子。</p>

他用灯阵稳定住自己的元神，以保证在这种地方不会受到侵袭，但醒来之后，却发现比预计之中早了八十年，而原本定好的虚界出口还没有打开。</p>

迦玄看着手中那滴血珠，不由得微微出神。</p>

当初，他与明绮之子身上的封印是他亲手所下，而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够识破这道封印，察觉出这孩子的真实身份。</p>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元神内境中与长大后的儿子相遇，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五官，但那种天然的亲缘感应让他在第一时间确信，自己是绝对不会认错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