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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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破碎的刹那, 一直坐在外面的林琅突然毫无征兆地吐了一口血出来。</p>

周晓芸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尽职尽责地关心道：“主上，您怎么了？”</p>

林琅抹干净了唇边的鲜血, 遗憾道：“又跑了。”</p>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理解沈秋庭的坚持，明明把那些人都杀掉就好了, 偏偏每一次沈秋庭意识清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毁。</p>

用自己的命换一些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命, 这种赔本的买卖反正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p>

周晓芸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便站在一旁没作声。</p>

林琅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听懂，轻轻笑了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过不了多久, 还是会相见的。”</p>

他站起身来, 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招呼周晓芸道：“行了，该走了。”</p>

*</p>

这次的幻境破掉之后, 终于不是那座长廊了。</p>

长廊消失之后, 终于显示出了白塔内部本来的面貌。</p>

白塔外面看着不算大, 进来之后才发现另有乾坤，里面是一圈石头砌成的回廊, 回廊两旁摆满了石龛，石龛中放着一些陈旧的雕像。</p>

沈秋庭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方才的幻境中抽离了情绪。</p>

为了防止林琅做什么手脚, 他将自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终于松了口气。</p>

他回过神来，才终于有空关注周围的环境。</p>

他一边跟白观尘一起检查塔内有没有什么危险，一边戳了戳白观尘，问道：“你方才是怎么找到我的？”</p>

白观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只锦囊，回答道：“你把这件东西落到我这里了。”</p>

这锦囊瞧着眼熟得很, 沈秋庭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这是燕尽欢临去前给他留下的锦囊。</p>

那天消息来得突然，所有人受到的冲击都太大，他一时竟忘了这件东西的存在。</p>

这是燕尽欢给他卜的最后一卦，说里面有他这一劫的破解方法。</p>

白观尘解释道：“里面是进入白塔幻境中的方法。”</p>

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跑遍了小半个秘境也没有找到沈秋庭的影子，几乎都要绝望了。</p>

幸好他最后看了这个锦囊。</p>

他没有说这其间的过程，只是单单这一句话，沈秋庭就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来到自己身边。</p>

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将目光落到了白观尘手上的锦囊上。</p>

燕尽欢怕是早就算到这只锦囊会到白观尘手里了。</p>

哪怕是能窥天机的天机道体，哪怕燕尽欢是千年来天机楼最有天赋的楼主，他知道的东西也太过超出这个世界的范围。</p>

不过斯人已去，再说这些就没有什么意思了。</p>

沈秋庭“嗯”了一声，将锦囊接了过来，妥帖收好了。</p>

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位故友的转世，留着当个念想也好。</p>

他这两辈子都算得上一句命途多舛，也多亏了他们家小白和这些故友的帮衬，才能平平稳稳活到今天。</p>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问白观尘道：“有什么发现吗？”</p>

他实力不够可能看不出来，但白观尘说不定能看出一些他看不出的危险。</p>

谁知道白观尘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危险。”</p>

在这种情境下，没有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p>

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加强了戒备。</p>

只是这座白塔内部好像真的没有危险一样，两个人顺着回廊走了一圈，也没有遭遇到什么袭击。</p>

直到两个人重新回到原地的时候，周围的环境才发生了变化。</p>

右边原本的石龛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扇精致的石门。</p>

石门上刻画着一幅精美的升仙图，旁边两阙从云层之上拔地而起，护卫着正中间的天门，散发着隐隐约约的金光。</p>

上面的仙灵之气太过明显，几乎不可能是魔界的东西，更像是上古某个大能的府邸。</p>

但这白塔是林琅引他们进来的，里面想也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p>

沈秋庭打量了门一会儿，皱了皱眉，道：“进去看看？”</p>

白观尘拦了他一下：“我先进。”</p>

沈秋庭心中一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给白观尘让开了路。</p>

门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p>

门内的布置像是一座空旷的厅堂，在厅堂的正中间，摆着一座黑漆漆的棺材。</p>

沈秋庭绕着厅堂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终于把目光落到了那具棺材上。</p>

棺材是最普通的木质，看起来并不结实，上面的黑漆也刷得很粗糙，不少地方没有照顾到，大咧咧地露出了里面半朽的木头。</p>

棺材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凑近了看才能看出大致是两星花的形状，一团一团杂乱无章地缠绕在一起，像是孩童粗劣的刻画。</p>

沈秋庭不打算上手，想了想，拔出了迟明，扔到了棺材盖上。</p>

灵剑和本就不够结实的棺材相撞，棺材盖立刻就被砸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缝。</p>

迟明茫茫然在棺材盖上躺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它那个不靠谱的主人究竟想要它干些什么。</p>

它思想激烈斗争了一会儿，终于破罐子破摔，开始卖力地撬起棺材盖来。</p>

一直佩在白观尘身上安静得像是一把死剑的饮雪终于忍不住，主动跳出来跟迟明一起去砍棺材了。</p>

沈秋庭摸了摸被饮雪出鞘的时候“不小心”削掉的一小段衣摆，摸了摸鼻子：“好端端一把剑，脾气这么大做什么？”</p>

白观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于无奈道：“你在饮雪面前欺负迟明，它不找你拼命已经是看在交情的份上了。”</p>

沈秋庭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能叹了口气：“行吧，下次等饮雪不在的时候再欺负。”</p>

两把灵剑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把棺材盖撬开了。</p>

两个人耐心等了一会儿，见棺材里确实没有什么危险，才走了过去。</p>

棺材盖已经被完全掀开丢到了一边，里面藏着的东西也完完整整地显示在了两个人的面前。</p>

是一具尸体。</p>

尸体裹着一袭华贵的玄衣，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苍白的脸上五官漂亮而妖异，如果不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简直就像是睡着了，稍微刺激一下就能重新睁开眼睛。</p>

沈秋庭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喃喃道：“这是……我的尸体。”</p>

白观尘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p>

沈秋庭回过神来，迅速顺着白观尘的力道后退了一步，头疼地揉了揉脑壳：“呸，不是我的，是魔神的。”</p>

虽然已经从幻境中抽离出来了，但到底浸入的程度太深，稍不注意就有些恍惚。</p>

或者说，这座塔内部有些问题。</p>

白观尘拽着他离棺材更远了些，认真叮嘱道：“跟着我，不要离开我旁边。”</p>

这一趟折腾下来他快被沈秋庭吓死了。</p>

沈秋庭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没事，我没那么容易被影响。”</p>

就算真的被影响了，他也不会乖乖让林琅达成目的的。</p>

白观尘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言不语地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p>

这么干看着也不是办法，白观尘怕沈秋庭靠近尸体又会被影响，将他安置到离棺材最远的角落里不许他过去，自己上前检查起了尸体。</p>

一会儿功夫不见，尸体的脸色好像红润了些。</p>

白观尘皱了皱眉，观察了一下尸体身上的衣饰。</p>

尸体身上很干净，除了衣服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身上唯一剩下的一块灵玉也随着时间流失干净了灵气，变成了一堆灰白色的粉末。</p>

沈秋庭被白观尘强制留在原地，只能远远看着白观尘的动作。</p>

他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忽然动了动鼻子。</p>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鼻端好像飘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p>

他以为是的伤口又裂开了，便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p>

伤口被包扎得好好的，并没有什么问题。</p>

沈秋庭还在斟酌血腥味的来源，鼻端的血腥味又悄悄浓了些。</p>

他隐约察觉到不对，立刻出声：“小白，先走！”</p>

白观尘也闻到了厅堂内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味，从棺材里摸出个东西，立刻跟着沈秋庭一起走到了门边。</p>

两个人正想出去，却发现门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p>

沈秋庭回头一看，见棺材正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了一棵两星花。</p>

花扎根在魔神尸体的心脏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棺材攀了出来，上面的茎张牙舞爪地在整个棺材上缠了一圈。</p>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两星花从尸体上长了出来，原本一如生前的尸体很快就化为了一具莹润的白骨。</p>

吸饱了血肉的两星花生长得很快，没多久就密密匝匝地缠满了整个棺材，将棺材中的白骨整个掩了起来，几乎不留一丝缝隙。</p>

空气很快就被两星花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充满了。</p>

沈秋庭跟白观尘对视了一眼，不敢大意，手中蓄了一团灵火试探性地打了过去。</p>

灵火触碰到两星花，静静燃烧了一会儿，很快就熄灭了。</p>

两星花不但没有被灵火烧掉，反而整棵花都胀大了一圈。</p>

沈秋庭脸色不太好看。</p>

他附着在灵火上的灵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吸收了。</p>

这些两星花恐怕不能攻击。</p>

白观尘见他的模样，明白了试探的结果，低声道：“不要跟它们纠缠，先找出口。”</p>

厅堂内虽然被两星花的味道充满了，但空气依旧是流动的，就算没有出口，也一定有跟外界连通的地方。</p>

沈秋庭应了一声，道：“你去挡一挡这些花，我来找。”</p>

随着两星花越来越多，它们已经不满足于待在棺材附近，而是开始循着本能向着两个人所在的方向缓慢爬动。</p>

血肉，新鲜的血肉才能让它们生长得更好。</p>

将后背交给白观尘，沈秋庭利落地上了房梁。</p>

房梁上的血腥味比底下要淡上不少，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p>

鬓边的发丝轻轻飘动了一下，弄得脸颊有些细微的痒。</p>

有风。</p>

沈秋庭眼睛一亮，开始在附近仔细敲敲打打起来。</p>

底下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他低头看了一眼，见白观尘应付得游刃有余，便专心找起房顶上的出口来。</p>

他仔细在房梁上找了两圈，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p>

这孔洞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一凑近就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扑面而来。</p>

塔的上层是用来祭祀的？</p>

这个念头在沈秋庭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抛到了脑后。</p>

上面是用来干什么的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想办法出去。</p>

沈秋庭摸了一把匕首出来，灌注灵力进去，想要试试能不能把孔洞掏得大一些。</p>

白塔外面看着虽然高大雄伟，内部的用料好像不怎么讲究，沈秋庭掏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孔洞就变成了碗口大。</p>

照这样下去，通过这个孔洞去到上一层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p>

沈秋庭试着用匕首破坏了一下孔洞以外的地方，却纹丝不动，好像只有从孔洞内部开始破坏才可以。</p>

奇怪的很。</p>

沈秋庭没有法子，只能继续开始掏洞。</p>

孔洞上面好像挡了一层什么东西，沈秋庭看了半天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半点也看不见上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p>

他正打算想办法把上面的东西挪到一边去，忽然整个厅堂都剧烈震颤了一下。</p>

沈秋庭立刻低头往下看去。</p>

短短一会儿的时间，两星花已经铺满了整个地面，整个地面都被两星花的根系绞得四分五裂。</p>

原本结实的地面已经开始塌陷了。</p>

白观尘见他看下来，一边动手将一株两星花拦腰折断，一边叮嘱道：“在上面待着，不要下来！”</p>

“轰隆！”</p>

一声巨响传来，不知道是不是两星花破坏了厅堂承重的部分，整个厅堂的地面顿时塌了一半下去。</p>

只有棺材所在的位置还完好无损。</p>

这些花是在逼他们去棺材附近。</p>

白观尘也看明白了这一点，在跟两星花缠斗的过程中尽量远离了棺材的位置。</p>

只是随着塌陷程度的加重，地面很快就没有别的落脚的位置了。</p>

只有被花茎死死缠绕住的棺材宛如一座孤岛，在狂风骇浪中屹立不动。</p>

沈秋庭喊道：“先上来，这边有能出去的地方！”</p>

白观尘应了一声，正想上来的时候，原本一直在地面上匍匐的两星花忽然疯了一般地冲上了房梁。</p>

沈秋庭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一下，才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p>

白观尘脸色一变，想要上前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地面上。</p>

爬到房梁上的两星花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立刻从房梁上再次退回了地面上。</p>

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发现了问题。</p>

沈秋庭在房梁上待了那么久都不见这些两星花上来，反而一直在跟白观尘缠斗，白观尘一打算上来这些两星花也跟着上了房梁——这些花似乎在循着本能追逐灵力最强盛的人。</p>

白观尘当机立断道：“我先不上去，你想办法出去。”</p>

“小心！”</p>

沈秋庭还想说点什么，目光突然一变，立刻提醒了一声。</p>

一株两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白观尘身后，眼看就要碰上他的脖子。</p>

白观尘反应很快，饮雪剑瞬间出鞘，削掉了半朵花。</p>

谁知这株两星花的目标并不是他的脖子，而是虚晃一招，迅速下移，用茎抽上了白观尘的腰部。</p>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白观尘只能后退一步，避开了这次攻击。</p>

好死不死，他这一避正好落到了棺材旁边。</p>

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周围的一切动静忽然都停止了。</p>

缠在棺材上两星花茎寸寸崩裂，将棺材里的白骨重新暴露了出来。</p>

白骨睁开了眼睛。</p>

虽然白骨早已经没有了眼睛，只剩下头上两个空空的大洞，沈秋庭就是觉得这具白骨慢慢睁开了眼睛。</p>

白骨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着重在沈秋庭身上停顿了一下。</p>

它不慎熟练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身上的骨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厅堂中显得格外突兀。</p>

它将手骨搭到了棺材以外，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姿势从棺材里爬出去。</p>

千钧一发之际，白观尘突然抬脚将白骨重新踹回了棺材里，将被扔到一旁的棺材盖捡了回来，重新扣到了棺材上。</p>

白骨懵了一下，开始在棺材里“哐哐”砸盖子。</p>

白观尘一只手按住棺材盖，冷静地对沈秋庭说：“师兄，快点。”</p>

沈秋庭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利落地回过头去继续凿房顶。</p>

这一堆骨头蹊跷得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从棺材里炸出来了，还是抓紧时间为妙。</p>

他正在心无旁骛地掏洞的时候，忽然听到下面又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动静。</p>

咯吱咯吱……像是无数只老鼠一起磨牙的声音从棺材里传了出来。</p>

白观尘察觉到不对，立刻后退了一步，远离了棺材。</p>

“砰！”</p>

棺材像是终于承受不住，整个从中间炸开了。</p>

散碎的木屑掉了一地。</p>

白骨踏着一地的木屑从棺材中走了出来。</p>

它像是被方才白观尘的行为激怒了，想也不想地冲着白观尘抓了过去。</p>

沈秋庭立刻把手里的匕首丢了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