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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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频繁来往于美日两国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国际航班的乘务员啊。”</p>

说到这里，谷山医生望向乘务员。</p>

“乘务员可以在机舱内来回走动，留意乘客的情况，确认被害者周围是否还有乘客醒着，寻找最佳的作案机会。而且乘务员在注射毒药的时候也可以表现得非常自然，比如假装给被害者盖好毛毯什么的，所以不太容易被发现。此外，乘务员携带注射器上飞机的难度也比乘客低很多。对乘务员而言，没有比机舱更适合作案的地方了。”</p>

“要说可疑，我觉得医生才可疑呢。”</p>

圆脸乘务员瞪了谷山医生一眼。</p>

“如果有乘客身体不舒服，乘务员肯定会通过机上广播找医生帮忙。万一像今天这样，有乘客不幸去世，我们也会请医生粗略检查遗体，调查死因。如果医生就是凶手，那就可以在检查遗体时动些手脚。也许机上还有其他医生，但大多数医生就算听到了求助广播，也不会站出来。所以只要在求助广播响起后立刻站出来，检查遗体的任务就一定会落到这位医生的身上。换作普通的案子，要是案发现场附近的人声称自己是医生，然后开始检查遗体，大家肯定会起疑心的，但是在飞机上，这么做的医生不仅不会被怀疑，还会受到欢迎和感谢。能检查自己杀害的死者，对凶手而言是非常有利的。也许这就是凶手选择在飞机上作案的原因。”</p>

医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p>

“亏我听到求助广播主动表明身份，你们却因为这个就怀疑我，这也太过分了吧？再说了，检查自己杀害的死者又有什么好处呢？”</p>

“首先，医生可以给出假的死因和死亡时间。”</p>

“那有什么意义啊？飞机一到洛杉矶，就会进行正式的尸检，到时候谎言不就会被戳穿了吗？”</p>

“照理说是这样没错，可要是在洛杉矶负责尸检的法医是凶手的同伙呢？”</p>

“法医是同伙？”</p>

和户被这个石破天惊的假设吓了一跳。就连谷山医生似乎也吃了一惊，看着那位乘务员。</p>

“没错。如果洛杉矶的法医是同伙，在飞机上实施犯罪的医生就死因与死亡时间撒的谎就不会被戳穿了。”</p>

“如果洛杉矶的法医是同伙，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在飞机上行凶的医生压根儿没有必要撒谎啊。”</p>

“不，万一飞机上不止一位医生，而其他医生的意见和洛杉矶的尸检结果有太大的出入，人们就有可能怀疑尸检结果的准确性。所以有必要让行凶的医生响应求助广播，检查遗体，避免其他医生插手。”</p>

谷山医生哈哈大笑。</p>

“要是担心飞机上有其他医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飞机上作案啊。在洛杉矶找个地方行凶，遗体就会被立即送到法医那里，不存在其他医生介入的可能，伪造的死因和死亡时间也不会被戳穿了。你知道自己的假设有多荒谬吗？在你提出洛杉矶的法医是共犯的那一刻，你的推论就成了无稽之谈。”</p>

乘务员顿时语塞。</p>

“是哦，您说得对。”</p>

4</p>

“呃……不好意思，我也想出了一套推理，可以讲出来给大家听听吗？”</p>

森本警官迟疑道。看来华生力也影响到了这位空警。和户说：请讲。</p>

“关键在于凶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数量有限的飞机上作案对吧？我也琢磨了一下，发现在飞机上作案确实有一个好处。准确地说，是从日本飞往美国的飞机带来的好处。”</p>

“什么好处？”</p>

“从日本飞向美国，需要穿越国际日期变更线，所以日期要往前推一天对吧？如果在穿过这条线以后再行凶，被害者就死在了‘昨天’。也许凶手是想在昨天的那个日期杀死被害者吧。”</p>

“为什么非要在昨天的那个日期杀死被害者啊？”</p>

谷山医生问道。</p>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凶手是个占卜师，预言被害者会在九月十八日死去。谁知他的预言出错了，死期变成了第二天。于是他赶紧把被害者送上前往美国的飞机，在飞机飞过日期变更线之后将其杀害。如此一来，被害者就还是在九月十八日死的。只要彻查机上乘客，看看谁是占卜师不就行了？”</p>

医生叹了口气。</p>

“还好你不是搜查一课的，这套推论简直漏洞百出。你说占卜师的预言出错了，死期变成了第二天，那就意味着凶手是九月十九日才下决心行凶的，可这架飞机是九月十九日午夜零点零五分起飞的啊。在凶手下定决心的时候，登机都结束了好吧。”</p>

“还是太牵强了啊……”</p>

森本警官垂头丧气。华生力确实能提升推理能力，却不能保证推理内容的准确性。</p>

“不好意思，我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p>

圆脸乘务员说道。</p>

“请讲。”</p>

“我刚才的推理建立在‘机上一旦出现死者，乘务员就会通过机上广播寻求医生的帮助’这个前提下。但我仔细一想，会被广播叫出来的不光是医生啊，还有空警。”</p>

“呃……这回轮到我当凶手了？”森本警官忧心忡忡道，“我是空警，不是医生，不会接触遗体的啊。”</p>

“不，我不认为您是凶手，而是认为凶手想通过谋杀逼空警现身。”</p>

“逼空警现身？”</p>

“我认为凶手是想挟持人质劫机。但直接挟持人质，可能会被假装成乘客登机的空警偷袭，进而被制服。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必须先查明空警是谁。但空警是穿便衣登机的，光看衣着无法分辨。所以凶手才杀了冈崎先生。如此一来，乘务员一定会呼叫空警，这样就知道空警是谁了。凶手是为了逼出空警，为劫机扫清障碍，才杀害了冈崎先生。凶手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森本警官是空警了，也知道您离开了座位。在这种状态下，劫机事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p>

“糟糕，我得赶紧回客舱去。”</p>

森本警官顿时慌了，拔腿要走。</p>

谷山医生叹了口气。</p>

“别急着走啊！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啊。飞机上死了人，乘务员就不用说了，乘客也会提高警惕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做出稍显怪异的举动，都会立刻引起怀疑的啊。真有人要劫机，肯定会在动手之前低调行事，尽可能不惹出乱子的。”</p>

和户觉得医生说得一点没错。但森本警官好像还是担心得要命，撂下一句“我还是回去吧”，便迈着匆忙的脚步离开了休息室。</p>

“哎呀，还是走了。”</p>

谷山医生一脸的失落。</p>

“您还有别的思路吗？”</p>

和户问道。</p>

“如果你不介意多听一套天马行空的推理，我倒是想到了另一种假设。”</p>

“哦？”</p>

“我认为，这架飞机的机长才是凶手。”</p>

医生对着墙壁另一侧的驾驶舱扬起下巴。</p>

“机长？不太可能吧？机长基本都待在驾驶舱里，不会出来的。要是出来过，副机长肯定会有印象，事后绝对会被警方怀疑。”</p>

“所以他是在不离开驾驶舱的前提下杀死了被害者啊。”</p>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p>

“我们原本认定是凶手给被害者注射了毒药。但如果不是那样的呢？这位乘务员最开始认为死者是自杀的，仔细想想，他确实有可能给自己注射啊。”</p>

“我还以为您反对自杀的假设呢……”</p>

“直到现在，我还是持反对意见，但我觉得也许是凶手欺骗了被害者，让他给自己注射了毒药。”</p>

“给自己注射毒药？怎么可能呢？”</p>

“凶手跟被害者讲述了虚构的劫机计划——在机舱内散布毒气，让乘客昏迷或死亡，然后逼飞机迫降，抢走乘客携带的珠宝、贵金属、现金、旅行支票和信用卡。在媒体报道航班失踪、怀疑乘客已经遇难之前，用光信用卡的额度取现。但机上的共犯不能一起被迷晕啊，所以要提前注射解药。</p>

“计划看似荒诞无稽，但如果是机长提出来的，就得另当别论了。因为机长是有能力迫降的啊。</p>

“机长把这个虚构的计划摆在被害者面前，让他在飞机上给自己注射。殊不知，注射器里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于是，被害者中毒身亡。</p>

“凶手之所以选择在飞机上行凶，是因为置身于机舱内这个状态是让被害者给自己注射毒药的必要条件。”</p>

亏他们能想出这么多在飞机上作案的理由……和户深感佩服。</p>

“这个假设很有意思，可就算是机长提出来的，那个虚构的劫机计划未免也太荒唐了点，我实在不认为会有人上当。”</p>

谷山医生耸肩道：</p>

“哎呀，我不过是举了个例子，说明天马行空的推理想扯多少都能给你扯出来。我也不觉得事情就是那样的啦。”</p>

5</p>

就在这时，乘务员携带的对讲机响了。</p>

乘务员接起来一听，突然惊呼：“啊？”</p>

“怎么了？”和户忙问。</p>

乘务员一脸茫然地回答：</p>

“是这样的……机长说，他知道凶手是谁了，想发表他的推理。”</p>

和户瞠目结舌。华生力竟然穿透了飞行员休息室和驾驶舱之间的墙壁，作用在了机长身上。</p>

“机长清楚事情的经过吗？”</p>

“清楚的，他是本次航班的最高责任人，所以我们一有发现就会汇报给他。”</p>

“这样啊……但还是请他专心开飞机比较好吧。”</p>

“机长说，可以暂时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而且有优秀的副机长在，不会有问题的。”</p>

这还叫“没问题”啊。</p>

“机长不会是打算离开驾驶舱到这儿来吧？”</p>

“不，机长想通过对讲机与各位通话。”</p>

“哦……”</p>

“下面请机长发表推理。”</p>

乘务员将对讲机高高举起，仿佛电视剧《水户黄门》中高举印盒的阿格[1]。</p>

“和户先生，谷山女士，感谢二位搭乘本次航班。我是机长香川。”</p>

和户下意识地回答“您好”，同时鞠躬。</p>

“本案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凶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数量有限的飞机上作案。</p>

“先说结论。我认为凶手在飞机上偷了某种东西，藏在了冈崎先生体内。洛杉矶的法医是共犯，会在验尸时取出那个东西。在飞机上杀害冈崎先生，是为了把他的遗体用作将赃物带出飞机的工具。</p>

“入境美国时，乘客要在海关接受细致的检查，但海关是不会检查遗体的。于是凶手决定，把遗体用作赃物的搬运工。</p>

“想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凶手是医生的可能性了。如果凶手在遗体中藏了东西，就有可能被检查遗体的医生发现。因此在机上行凶的医生决定亲自负责检查遗体，以规避赃物被发现的风险。”</p>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休息室的房门。另一位乘务员走进来说道：</p>

“打扰了，飞机上好像又出事了，想麻烦和户警官调查一下。”</p>

“又出事了？”</p>

“对，一位商务舱的乘客说，他丢了一颗价值十亿日元的宝石。刚刚睡醒一看，发现手提包被人割开了，包里的宝石不见了……”</p>

说时迟那时快，谷山朋绘冲向冈崎的遗体。</p>

但她跑到半路，就尖叫着摔倒了。原来是乘务员急中生智，使出了一记扫堂腿。和户看准机会冲向遗体，察看死者的口腔。只见喉咙深处塞着一个套着白色塑料袋的东西。</p>

“死者的喉咙里塞着什么东西。”</p>

话音刚落，医生便垂头丧气，彻底放弃了挣扎。</p>

谷山朋绘是谋杀的执行者，洛杉矶的法医是同伙——竟然被乘务员猜中了。只不过在机上行凶的原因并不是防止其他医生插手，方便法医伪造死因和死亡时间，所以这一推理才会被推翻。</p>

机长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p>

“得知商务舱的那位乘客打算携带价值十亿日元的宝石登机时，谷山女士立即与同伙制订了犯罪计划，登上了这架飞机。她偷窃了宝石，并在熄灯时杀害了冈崎先生，把宝石藏在了他的嘴里。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必须把宝石推到喉咙深处，但这个动作一旦被人看到，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于是谷山女士决定，暂时把宝石藏在冈崎先生嘴里，等乘务员发现他死了，通过机上广播向医生求助的时候，再站出来检查遗体。到时候，她就能假装自己在为死者做检查，光明正大地把手指伸进冈崎先生的嘴里，把宝石推到深处。”</p>

和户回想起谷山朋绘打开迈克尔·冈崎的嘴察看口腔，甚至把手指伸进去摸索的那一幕。当时他还为医生的敬业精神感动不已，殊不知她并不是在检查死者是否被食物噎住，而是忙着把藏在死者嘴里的宝石推到更深的位置。谋杀的最后一个环节，竟是在和户的眼皮底下完成的。</p>

“行凶的目的是藏匿窃取的宝石，所以被害者是谁都无所谓。冈崎先生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而且同一排没有其他乘客，所以行凶时被目击的危险性最小。”</p>

原来是这样！冈崎左边的两个座位和过道对面的四个座位都是空的，所以圆脸乘务员猜测那些座位可能是凶手特意买下的，以杜绝被目击的可能。然而事实正相反，正因为那些座位是空的，冈崎才会被凶手选中。</p>

想到这里，和户不禁毛骨悚然。他也坐在靠窗的位置，左边的两个座位和过道对面的四个座位也没有人。换句话说，他拥有和冈崎一样的条件。被杀的完全有可能是他啊……感谢伟大的约翰·H. 华生医生保佑，没有让谷山朋绘选中自己。</p>

机长的声音自对讲机中倾泻而出：</p>

“感谢各位的聆听。飞机即将开始下降。现在是洛杉矶当地时间十七点三十五分，地面温度为二十四摄氏度，天气晴朗……”</p>

[1]　《水户黄门》是以江户时代水户藩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圀为主人公的电视连续剧，描写他云游各地的故事，以惩恶扬善的情节为主。每集的高潮部分都有主角亮出印盒上的德川家家徽表明身份的场面，阿格是主人公的跟班之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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