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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动声色听完丁九山的一番引经据典的附议。
但他的试探当然没有因此结束。
“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就像先贤一再强申君主当博爱小民,方能使天下归心,礼法从来注重推崇的也先是父慈、兄友,可小民得到的教化,渐渐却成了只要求子对父尽孝,卑幼对亲尊必须绝对服从。那么要是身为尊长者为非作歹,做子女的也必须无法无天?
正因为教义出现这样的歧义,民间才渐渐增多了尊父不记亲缘,只重权威,连父母与子女的血缘亲情都渐淡薄,这又岂合天道人伦?故而朕以为,朝廷应当明礼法,强申慈孝间的因联不能缺一,鼓励家人骨肉之间应当亲和,申斥以亲长之尊,虐苛卑幼的不道行迳。
丁大夫执礼部,这篇告臣民慈孝论当由你执笔,朕还记得当年何钱氏的行迳,就引发了不少争议,何钱氏为世族妇,她引发这件事案对于小民更有教化之用,丁大夫得用你手中之笔,再次斥驳何钱氏不慈,陷害孙男的恶行。”
丁九山闻令,只觉五脏六腑一阵剧烈的收缩抽搐,他简直狂生一股起身怒斥天子昏庸无道的冲动,可头皮上感受到的巨大压力让他连眼睑都不敢抬起来,丁九山听见自己说“臣遵圣令”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应当没有露出任何心有不服的痕迹。
那一篇告臣民慈孝论,端的是让丁九山写得呕心沥血,天子还真将此篇告论抄传天下,令州县官员以此教化小民,强申六亲不能失和,慈孝应当发自天然之情。
丁九山强忍着恨意。
是他的笔,让爱慕的女子沦为天下人责斥的对象,但他是被逼无奈,他现在没有力量揭露当今天子是个昏君,他还没有能力维护心上人的死后清名,他活着,为了自保听从昏君之令,不是因为荣华富贵,更加不是贪生怕死,是因为他不甘心!
不甘心他爱慕的人只能永远背负这样的污名。
天子对丁九山写的告论很满意,他就不相信丁九山会为了何钱氏陷害长媳了,但既然朝廷下了告论强申六亲和睦,那么就得彻察丁九山身为尊长是否不慈的案情,天子下令御史台内审,这件事就等同公之于朝。
丁围果然出首,承认是自己逼胁官奴陷害长嫂,且误导官奴是家主下令,丁九山原本就没有亲自去嘱令官奴如何行事,所以纵然天子亲审官奴,得到的口供与丁围的供述并没有出入。
丁围还供述他之所以陷害长嫂姚氏,是因姚氏暗暗挑逗他,他认为姚氏不守妇道,却又担心说破了让兄长难堪,一时糊涂,才设计姚氏获罪。
天子正在考虑如何惩治丁围。
丁文佩这天到了无情苑,这在晏迟意料之中,当丁文佩开口是奉祖父之令,希望晏迟能替父亲丁围求情,免受牢狱之苦时,晏迟也不意外,但紧跟着再听丁文佩接下来一番话,晏迟倒微微几分诧异了。
“家祖翁心中怀着妄想,以为凭国师获信君帝,倘若敝门能与国师姻联,家祖翁何愁不能主执政事,其实祖翁根本不在意家父会否受到罪惩,祖翁让我来求国师,是试探国师可有姻联之意,我真正的请求,是希望国师能够直言拒绝祖翁。”
晏迟方才真正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面前的女子。
落落大方的言行,显出良好教养,细长轻挑的眼角,其实隐忍风情,多看几眼的确还不至于让他心生厌腻,这个女子无意于他,用的这番说辞,确然不是为了剑行偏锋。
“丁小娘子可是认为晏迟近幸之臣,攀附不上名门世家?”晏迟自从“结识”丁文佩以来,问出了第一句尖锐的话。
丁文佩轻轻一笑:“敝门出了这等丧德无良之事,还哪有颜面以名门世家自居?我是情知国师之所以待我以礼遇,是因赵四姐的缘故。我愿与赵四姐亲近,只不过心里……着实不愿未来夫婿心有别属,我对婚姻有执念,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两情相悦,关键是彼此都能一心一意相待,我不会容让夫郎纳妾。”
“明白了。”晏迟轻笑:“我的金屋苑里已有不少姬人,日后也必定只多不少,我确然不是丁小娘子的良配。”
但晏迟还是答应了丁文佩的请求,是两个请求。
徐娘很诧异:“郎主对丁氏女心生认同了?”
不会同情心竟然泛滥了吧。
“她完成了丁九山交给她的使命。”晏迟冷哂:“不,应该是说我让她完成了使命,丁氏女回去,肯定会跟丁九山说,我是看在阿瑗的情面上,答应化解丁家这回的燃眉之急,丁九山就会确信覃逊虽然察觉出他几分端倪,但并没有证凿,再则因为涉及赵叔的旧案,怀有投鼠忌器的担心,总之阿瑗与我,其实都不知他丁九山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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