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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柏桑也没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他是武将,说起来性情比鄂举还要不知变通,且自己做事也不知收敛,屁股后头一堆的把柄,先帝喜蹴鞠,他却更喜马球,就四处说蹴鞠是懦夫所喜玩物丧志,先帝一生气,就让几个皇子组了伍,和范柏桑领衔的一伍在马球场切磋,结果被范柏桑一伍打了个落花流水。
那时的端王因被范柏桑当众奚落,心里烦郁,喝酒喝多了不慎失足落水,居然就这么被淹死了,先帝于是视范柏桑有如杀子仇人,可不借着几样把柄就被范柏桑治罪了,虽说没有把范柏桑一门的子孙斩尽杀绝,可女眷皆为官妓,男丁尽受宫刑,范家可不是只有范玉骨一人做了阉宦,但活下来的就只有他和他免受宫刑的独子了。”晏迟吃了几箸佐酒菜,再饮了一盏清酒。
他说的是好几十年前的旧事,情绪当然更加不存在任何波动:“先帝把范门恨之入骨,范玉骨若是不隐姓埋名,哪里有擢入内廷局的幸运,不过这阉宦还是有些手段的,很能察颜观色迎合君心,而且实际上虽然是助冯氏母子夺储,表面上却让官家和罗贵妃都相信了他不曾暗藏私心。
也唯只有我,能够把他和冯莱私底下的勾当摸察得清清楚楚,但这样的事自然难以找到证凿,我也没法子拆穿景福全的真实身份,暂时没法将他也赶尽杀绝。”
开封陷落,连皇帝太子都被辽人掳获,多半的宫人宦官也都一齐做了亡国奴,便是有跟景福全一样趁乱逃出宫廷的,多半也都害怕被追究个“叛逃”罪,便是来了临安,也不会再自投罗网再为当今圣上建立这新朝廷的使唤奴。景福全从前在汴京皇宫里只是一介最低等的宫奴,光是生存已然不易,自然是活得悄无声息跟隐形人无甚差别,晏迟之所以能摸清他的底细,确然费了不少心思且还有耐于机缘巧合。
可证实景福全的身份却几乎没有可能了。
“冯莱兄妹两个这回的罪行,并不够诛连满门,他便是揭穿景福全的身份也不足够换他一条小命,留下景福全,景福全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也必定会带携冯家其余的人。所以景福全这个后患,还必须得存在一阵。
我今天留徐二郎和覃三娘下来,倒没想过要利用徐家,只是覃三娘毕竟被卷了进来,她肯定不会隐瞒她家祖父,覃逊这老狐狸也知道我的意思,我为他摘掉一口黑锅,却忍不下被他家孙女白白利用这口恶气,莫须有的名单我不急着找覃家索要,景福全这祸害他得想法给我剪除了,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景福全连着覃相邸一齐迁怒,他休想袖手旁观。”
晏迟单看芳期那番鬼祟的态度,就料中她绝无可能跟覃逊坦白,承认她已经把覃逊给“供认”出来,晏迟倒没有把芳期往绝境里坑的想法,不得不说这都是考虑芳期的生母毕竟是妙音仙的缘故,他才不直接和覃逊交涉——碰巧,这回为了除冯莱兄妹,前往富春,受襄阳公夫人所托刚好和芳期再次“邂逅”,随口便邀了芳期“共淌浑水”,更巧合的是今日芳期竟然再度送上门来,晏迟又哪会拒绝把她往浑水里又拖了一把。
在这位看来,芳期还真是自找麻烦,时运不佳得很。
“九皇子是当真药石难医了么?”徐娘又问,问完却立时省悟她这话恐怕会造成郎主的误解,忙不迭地解释:“奴并非同情九皇子,只是……郎君已经说了占卜为死卦的话,倘若事态进展与郎君的卜谶有异,恐怕景福全便有时机中伤郎君。”
“徐娘,我可不是真神棍。”晏迟微微一笑:“我虽没学成老师那样神机妙算,卦卜一个羿姓小儿的祸福对我来说还不算难,且我筹备这么久,之所以等到现在才推进计划,也的确是看出冯莱兄妹二人到了背运之时,冯氏若真当运,九皇子经她一摔或许没有性命之忧,但她要失时,必定造成让人难以预料的恶果。这就是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是说当人背运就一定有血光之灾,可背运之时却经不起有心人的算计了。”
今天他行占卜,确断九皇子为灾煞所累,却无福履庇佑,确是大凶之卦,必死无疑。
九皇子之所以挨此一摔,完全是因为冯氏想利用九皇子争取见圣,好推行冯莱和她商量的计划,重新获得官家信任,九皇子被累夭亡,不再需要晏迟再有动作,早就对冯氏磨刀霍霍的皇后和贵妃,也一定会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把冯莱兄妹置之死地。
这又岂能不应晏迟“自作孽不可活”的卜谶?
他的杀戮已经正式开始了,冯莱和冯氏的人头,只不过是他开刃的工具。
这个世道其实也不存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晏迟仰首再尽一杯酒,眼里如伏阴霾千丈、寒霜万里——还得看我晏迟,打算让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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