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故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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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阳向西，七八里路，有座小山，地志上写作地公山，本地人都叫“土包子”，老实说，还是当地人的叫法更贴切。</p>

这是一座土山，长满密密麻麻的红荆和杂草，东西长南北短，但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像是一个掉在地上的“大包子”，山头那七八块谁也说不清来历的巨石，错落不齐，则像极了包子褶儿。</p>

这山物产贫乏，又种不得粮食，向来少有人来，毕竟是鸟兽都懒得光临的地方，更别说人了。要说有什么用处，大概就是埋人了。</p>

贫困人家，绝门绝户，找不着根的外乡人，点不起好的坟地，大多选择葬在这里。其实他们也用不着好坟地，反正也不会改变什么。</p>

然后年上一场雪灾，更多人埋在这里。青山碧草，无声无息。</p>

按说以高虎周府二管家的身份，不该沦落到荒野埋骨的地步，何况他这些年攒下不少家当，家里也不是没人，父母兄弟妻儿皆在，无论怎么看，荒山野冢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就被埋在了这里。</p>

草席裹身，有坟无碑，无香无纸钱，比绝户都惨，好歹绝户还有官家和乡亲烧些东西，不管多少，总是有的。</p>

他倒好，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下葬都偷偷摸摸，挨到后夜才办，做贼一样，生怕有人看到……谁让他的死，有太多不能外人知呢。</p>

比狗忠心，死的却比狗惨，泉下有知，也不知道他做何感想。</p>

如果可以，狗娃真想亲口问一问，不过也只能想想，难免遗憾，也只能拿手拍拍坟头，“下辈子别再抢人东西了。”</p>

在狗娃幼小的心里，父母的惨事都是由这个人起，如果他不来村里，没有抢走虎皮，也没有看到娘亲，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p>

后来遇到许多事，信息驳杂繁复，狗娃还无法全部梳理，但父母的事没那么简单，还是可以肯定，但这并妨碍他恨坟里这个人。他要报仇，这绝对是绕不过去的一个。</p>

天知道周闻说拿高虎做试刀石时，他有多高兴，又是废了多大力气，才把这份情绪压抑的没那么明显。</p>

这次回来，高虎是必杀的人之一，孟哑巴也赞同，甚至陪他一起过来，理由也简单，连自己的仇都报不了，念头无法通达，还做什么暗刺。</p>

原本这边的任务是另外有人做的，他们既然过来，也就顺理成章给了他们，毕竟要连孟哑巴都做不成，也就不用接这笔生意。</p>

说生意也不太恰当，当年魁北遭灭顶之灾，几乎从世间除名，仅剩不多的丧家之犬。</p>

为了重复当年荣光，这些人找过许多达官显贵，但当你没那个资本时，愿意拿你当人看的就不会多，甚至可以说没有。</p>

从愤懑不平，到认清现实，再到择优而伏，这些人经历了相当长的心理历程，身体上也不好受，但也是经历过这些，他们才能休养生息，渐渐恢复元气。</p>

说到这里，大家想必明白，魁北最后是依附在了那位尚书大人门下，或者说，间接依附于那位三皇子殿下。</p>

不是他们人品更好，也不是他们能把丧家之犬当人看，实是他们的宽忍度比较高，只要对他们有利的，你做什么都无所谓。</p>

换言之，别人的命不是命，自己的利才是利。</p>

当初蔡鬼他们在山阳害死那么多孩童，舆情鼎沸，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罢免一个县令，便息事宁人，就是他们慷慨出手。</p>

投桃报李，无论是在晋城拉拢程知府，还是过来帮忙杀人，都是应有之义，先前跟周闻提钱，也不是真的要钱，只是想告诉他一件事——你命令不了我们，麻烦从高处走下来。</p>

至于任务，他们来之前就知道要做什么，是京里那位亲口传令，根本不用经周闻转述。</p>

但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到山阳后，他们又接到传令，叫他们务必到周府走一遭，无论这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p>

谁能想到，周闻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杀高虎，谁都知道这是一场考验，但他们在乎么？</p>

求之不得！</p>

杀高虎其实很简单，不用孟哑巴出手，狗娃现在随时随地都可以办到，没人怀疑这点，谢友福就是最好的例子。</p>

但因着和周家的关联，杀的太高调明显，显然说不过去，让他死的自自然然，又牵连不到别人，就成了唯一选择。</p>

经过两天调查，计划也就做出来，准备东西又用两天，本来就要动手了，总部来令，让他们先往周府走一遭。</p>

于是，一切都巧了。</p>

反正东西已经备好，就顺手用了。</p>

效果，出奇的好。</p>

高虎已经埋在这里，无论生前多嚣狂，死的再憋屈不过。</p>

够了……</p>

狗娃拍拍手，“哑巴爷爷，咱们走吧，晚了该误事了。”</p>

孟哑巴看看他，从地上划出三个字：王大贵。</p>

这次过来，这人也是要杀的，对狗娃而言，是真正的“私仇”。经过查证，打晕他，并打算把他凿冰沉河的，就是这个王大贵，他叫过无数次“大贵叔”的人。</p>

王大贵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暂时还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报复。就在昨晚，他瞒着孟哑巴自己去了。但趴了一夜，最后还是选择不动手。不是没机会，是他暂时放弃了。</p>

小妮还太小，没了父亲，不定多伤心，那滋味他尝过，瓜蛋也尝过，小妮……还是不要尝了。</p>

等个五六年，小妮嫁了人，他再动手不迟，反正，只是抬抬手的事而已；反正，也不用等十年。</p>

但这种想法，他不想告诉孟哑巴，不是怕被笑心慈手软，实是不想孟哑巴越俎代庖……这种事，这个爷爷做的出。</p>

“当初害我的还有一个，这两天没查到，就让他多活两天，反正杀他只是顺手的事……咱们先把正事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