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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p>
从日上三竿至月过中天，从络绎不绝而来到三三两两散去，比年节还要热闹的程府，终于渐渐安静下来。</p>
傍晚时候，程老太太接受最后一批人的祝贺后，推说乏了，身子骨熬不住，避开最热闹一段时间，回去休息。</p>
大概是老人睡眠较少，这时又醒了，在丫鬟的搀扶下出来。</p>
主楼已经没外人，仅剩儿子与几个幕僚寒暄，看样子也是最后的客套，很快要散了。</p>
果真是这样，看老夫人过来，几人加快辞别的过程，两边都说了喜庆讨巧的话，告辞离去。</p>
这些人一走，程老太太便问，“谦儿呢？”</p>
“外头送客呢。”程余这时说话也随便些，“老大不小了，该学着做些事情了。”</p>
“那姑娘刚走？”程老太太又问。</p>
绣水姑娘一曲弹完，便没了事情，等着表演的人还多，除非主人特别要求，不然是没再次登台机会的。毕竟这样的日子，机会要均摊下去，不好太过厚此薄彼。</p>
机会给你，能不能抓住，凭自己本事，没什么好说。倘若机会都没有，或偏袒太过，难免怨声载道蜚语流言。</p>
官声是当官的羽毛，没谁不爱惜。</p>
同样的，被看台上的人照顾到了，上台的这些人，就不能不拿出态度来。台上待的时间再短，下台后也不会离去，哪怕这样的场合，陪酒不会有她们什么事，只能干坐着，也要到宴尽人散才能走。</p>
简而言之，府尊大人抬爱，她们亦要懂事才行，毕竟面子是互相给的。</p>
这是惯例，换谁到这样的位置都一样，程老太太本不该问，但她问了，就说明可能有特殊情况。</p>
但没有，程余微微摇头，“谦儿刚送她们出去。”</p>
是“她们”，不是“她”，那就说明姑娘有身份，但不高，她自己也清楚，所以分外懂事。</p>
程老太太松一口气，“不说给谦儿一声？少年慕艾，别再坏了什么事情。”</p>
“不妨事。”程余摆手，“姑娘会做人，谦儿也不是霸道的人，多相处一下没坏处……真要有那个本事，也未必是坏事。”</p>
“你们折腾吧，娘又乏了，回去睡了。”程老太太放下心事，自然就想起她的高床暖枕就。</p>
“娘，您还有许多福要享。”程余说的很肯定。</p>
“那娘就赖着多活几年。”说着，程老太太走下楼去。</p>
程余转身到窗前，抬眼望，似乎有些太晚了，月已过中天。</p>
此时，府门外，程谦送病弱少女到马车旁，“表妹身子弱，路上小心。”</p>
“表哥有心了，这点……不妨事的。”病弱少女看他眼神一直往旁边马车飘，也就不多话了，直接上车，垂下车帘。</p>
程谦毫不犹豫走开，紧走两步到车前，“绣水姑娘，今日要顾看的事情太多，招待不周，还请万勿见怪。”</p>
刚踏上车子的绣水姑娘扭转身来，温柔一笑，“若是见怪，公子当如何？”</p>
刚刚那句，只是程谦说惯了的套话，往往别人回复，也是相应的套话，总之，跳脱不出一个圈子。</p>
这样的回应，是他以往没遇到过的，不禁愣了愣，但那边的笑甜馨暖人，肯定也不是要刁难他，便回，“姑娘想如何便如何。”</p>
“可人家也不知道呢……嘻。”绣水姑娘一声轻笑，掀帘进车，礼貌的道别都没有，“就请公子多想想了……丰年，回去了。”</p>
她这样做，按说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可程谦却没半点生气的意思，脸上甚至有傻笑，在那里蠢蠢的挥手，“应姑娘请，我会好好想想的。”</p>
马车动了，马车里却没有半点回应，他的心反而更痒痒了。</p>
“玉蕊，程公子在那儿，不去打声招呼？”作为边缘化的人，凌音却不忘自相残杀，拿姐妹说过的大话挤兑她。</p>
“妹妹不比姐姐，讨人嫌的事情可做不出。”玉蕊回刺一句，踏上车去，把车帘狠狠一甩，“六保，把车赶快些，这里酸味太重了。”</p>
“的确很酸。”凌音也回到自己车上，放帘前忍不住望一眼，程少爷视线还停在那渐渐远去的车子上……唉，何必呢，何苦呢？</p>
帘子无声无息落下。</p>
前面街口，病弱少女的车子往右拐去，“提刀，过百步，杀。”</p>
“诺。”提刀手按刀柄，闭上眼睛，默默计算。</p>
病弱少女上车时，她就做了汇报，车子四周多了几个少年，鬼鬼祟祟，不像做好事的，重要的是，她们是目标之一。</p>
病弱少女当时没做任何决定，也就是看看再说。</p>
十字街口，不同车子会去往不同的方向，她们走的这条，是往西城去的，今日来程府的客人非富即贵，鲜有人还住西城，就算有，多半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p>
简而言之，被盯上的可能性很小。</p>
不是那些人，自然就是冲她们来的，于是决定也就有了——再跟上来，过百步，杀！</p>
病弱少女下了命令，便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疲累不堪，真的弱不禁风一样。</p>
车外，数十步远，乙三仍毫无所觉的蹑踪跟在后面。</p>
十步、二十、三十……</p>
一步步接近……</p>
抱剑始终安心赶车，提刀握刀的手也越来沉稳，只待出鞘一刀，人头落地。</p>
保持着距离，乙三仍追着不放，目中所见，唯有那辆车而已。在他眼中，两者距离从未变过。</p>
但前方显然不这样认为，计数仍在继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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