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只要思想红，厨房也能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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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大字报的题目和内容是五花八门, 每一张都有各自的特色。有下面生产队家属贴的，还有几张是知青贴的，知青贴的措辞比较文雅, 不像赵高的爸妈那么简单粗暴。</p>

顾立春在大字报的海洋中间找到了指责他的那三张, 它们被别的大字报团团包围着, 蜷缩在中间, 没有一点气势。</p>

看内容倒是清晰流畅, 也有自己的逻辑；但看字体, 却是歪歪扭扭的，有两张像是为了掩饰笔迹故意写成这样, 还有一张很像吴胖的字, 丑得和谐自然, 浑然天成。</p>

孙厚玉凑到顾立春面前, 悄声说道：“顾哥, 你说这大字报是不是食堂的人贴的？”</p>

顾立春的妈进了食堂工作，首先得罪的就是这些老员工。</p>

顾立春点头：“有这个可能，你跟赵高最近多调查一下, 看看谁有这个嫌疑。”</p>

孙厚玉忙答应下来。</p>

顾立春继续盯着三张大字报思索, 一下子出了三张大字报，而且反应这么及时迅速，他觉得这其中肯定不只有食堂的工作人员。</p>

他想进食堂去看看他妈田三红，结果食堂后厨正忙, 顾立春索性也不去打扰了。</p>

他问了一下吴胖，吴胖说田三红的状态还好，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狠狠地打说闲话人的脸。</p>

顾立春昨天请了一天假，今天自然要去上班, 他叮嘱了吴胖和孙厚玉几句，便带着赵高和陈洁一起去场办。</p>

路上，陈洁忧心忡忡地说道：“顾哥，这事要不要向领导汇报？”</p>

顾立春道：“我估计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p>

赵高皱着两道粗眉，恨恨地说道：“等我揪出写字报的人，狠狠地揍他一顿。这帮小人就知道躲在背后放冷箭。有本事署上真名或者当场来辩呀。”说到躲到背后，顾立春自然又想起了一个人，齐科。</p>

他们在去场办的路上碰到了吕进步，吕进步小跑几步追上顾立春，解释道：“顾同志，这事可跟我没关系，那些大字报不是我写的。”他跟顾立春出了名的不对付，出了这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他。从昨天到今天，大伙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p>

顾立春微微一笑，说道：“吕同志，你不必解释，我相信你，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你要揭发我，也是当面揭发。”</p>

吕进步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说得对，有问题我会当面说。”</p>

顾立春突然停下来，望着吕进步，意味深长地说道：“吕同志，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农场认识很多人是吧？”</p>

吕进步一脸疑惑：“你问这些干什么？”</p>

顾立春道：“其实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去总场场办，非要留在我们五场抢我的位置？”</p>

吕进步睁大眼睛：“我抢你的位置？”</p>

顾立春冷冷一笑，拂袖离去。</p>

吕进步心里不住地翻腾，所以说顾立春早就盯上了他供销科科长的位置？也难怪，供销科是热门科室，比基建科农牧科的名头好听，以后也有机会出差去外地，年轻人当然喜欢这个职位。而顾立春又跟齐科又不和……</p>

顾立春先回农牧科办公室，梁科员见到他就是一通安慰，顾立春本来无所谓，但表面上仍然做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p>

齐科温声安慰道：“小顾，这种事很常见的，你也别太难过了。”</p>

顾立春到后勤科，照例又得到众人的安慰和鼓励。</p>

白大姐先表态：“小顾，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放心，上级不找你谈话就罢了，要是找你谈话，我们会出来为你作证。这是为迎接五场新职工举办的欢迎仪式，以前各场都办过，只不过他们是在食堂举办，咱们换个地方怎么就不行了？说什么腐蚀领导，那羊肉是我们大家伙一起凑肉票买的，我这儿可是记了帐的。最后是你妈工作的事，那是她凭能耐进的。”</p>

顾立春感激地道：“谢谢白大姐，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安定多了。”</p>

白大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以后经历得多了就知道了，这点事都不叫事。就当作是对你的一个考验。”</p>

顾立春在白大姐等人的鼓励下，恢复了精气神，他昂首挺胸走出后勤办公室，接下来要去党委办公室说明情况，汇报一下思想进度。</p>

朱书记正在看报纸，陈洁坐在窗边的办公桌上正低头写材料。</p>

顾立春冲两人点头致意，朱书记面色温和，指指椅子示意他坐。</p>

陈洁还过来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p>

朱书记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小顾啊，今天早上，我大致看了一下那些大字报的内容。全都是主观臆测，不实指责，你不用放在心上。”</p>

顾立春道：“书记你这话让我吃了定心丸。我刚才在路上一直在反思，我进农场以来，一直紧抓思想政治建设不放松，心里时刻绷着一根弦，怎么还是有人批判我？看来，我的觉悟还是不够高。我以后会继续努力学习。”</p>

朱书记对顾立春的态度十分满意：“小顾，如今是个大鸣大放大辩论的时代，批判个谁都很正常，现在可比前几年好多了。你思想觉悟再高，也会有人理解不了。我们党委以后要继续提高职工的思想政治水平，你呢，也要在实践中不断提高自己。”</p>

顾立春虚心接受，双方很愉快地结束了这场谈话。</p>

最后一站是邓场的办公室。</p>

顾立春一进去，邓场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p>

顾立春担忧道：“邓场，我妈的工作问题会不会影响到你？”</p>

邓场淡声说道：“你妈是靠实力提升上去的，我本来打算让她先当一个月的临时工，适应一下再开新窗口。现在也不用试了，直接在食堂增加新窗口。每个打饭窗口挂个打分表，让职工给他们打分，这是响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要求，顺从民意。”</p>

顾立春：“……”邓场这一通操作，是把全食堂的员工都得罪了。</p>

邓场不是征求顾立春的意见，他是直接下了通知，明天就开始执行。</p>

顾立春对邓场的雷厉风行有了新的认识。</p>

邓场的这一则通知，在食堂的老员工中间炸了锅，大家议论纷纷。</p>

田三红和新来的两个员工也是一脸不知所措。新员工一个叫周玉，比田三红小两岁，是五场职工家属；另一个叫魏东，是看守东门的魏大爷的儿子，今年二十多岁，田三红和周玉叫他小魏。</p>

魏东和周玉一齐望向田三红：“田姐，这事咋办？你给拿个主意。”</p>

田三红也是一筹莫展：“我也不知道咋办，让开咱就开吧，不就做饭吗？就跟在家做饭一样。”</p>

魏东说道：“田姐，这做饭不难，但是咱要胜出其他人就有些难。我看要不这样，我们下班一起去你家，让你家立春给我们出出主意。大家都说你家儿子主意最多。”</p>

周玉也赞同魏东的提议。</p>

田三红迟疑一下，道：“也行，下班你们一起来我家，咱好好合计合计。”</p>

晚上下班后，三个人收拾好东西，便一起去了顾家。</p>

正好，吴胖、赵高、陈洁和田红军他们也都在，大家便坐在一起商量。</p>

吴胖一脸兴奋：“田姨，这事你怕什么？你的手艺那么好，闭着眼睛做都比他们做的好吃。”</p>

赵高也说：“对，该害怕的是他们。一个个做得死难吃。”</p>

田三红道：“那你们给出出主意，明天我们要做什么菜好。”</p>

顾立春问了一下食堂的情况，后厨提供的原料调料都是一样的。不过，这个季节的蔬菜还是挺多样的，什么辣椒、茄子、丝瓜、苦瓜、豆角、黄瓜、卷心菜、空心菜都有。</p>

顾立春道：“你们要做几道既适合大锅菜又能做好吃的菜，我推荐一个猪油渣炒卷心菜，上次我们猪场做的，大家挺喜欢。”</p>

田三红赶紧找来纸和笔，她也上过两年学，认的字不多，但也能写几笔。</p>

吴胖推荐一个干煸豆角，田三红做给他吃过，他是赞不绝口。</p>

陈洁喜欢番茄炒蛋和清炒丝瓜，赵高喜欢辣椒炒空心菜。</p>

田红军也贡献出一个让苦瓜不苦的小妙方。</p>

大家踊跃发言，献计献策，最后在外面玩的孩子们也涌进来说出自己的想法。</p>

立冬道：“妈，我想吃肉。”</p>

陆明非道：“姨，要不你们还烤肉。”</p>

陆明亮扫了众孩子一眼，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果然是什么都不懂，那是食堂哎，哪有肉？”</p>

赵明光也跟着摇头：“到底是年纪太小。”</p>

大家不说该接什么话好。</p>

小满斗志昂扬地道：“妈，食堂没有肉没关系，咱家里有肉，咱自己带肉，为了打败他们，我献出自己那份肉。”</p>

顾立春笑着问道：“这样也可以？”</p>

周玉和魏东想了想说道：“食堂规定不准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拿，可也没说不让把自己的东西往里拿啊。”</p>

这规定都不用定，谁闲着没事拿自己家的东西补贴食堂？</p>

小满这么一提议，大家的思路就打开了。</p>

周玉说她可以从家里拿点猪油，魏东说他家有食堂后厨房没有的佐料调料，田三红这边能出的就更多了，什么豆豉辣椒酱都可以用上派场，吴胖也难得大方一回，主动提出从他们的自留地里拿出几筐蔬菜支援田三红。</p>

大家商量完毕，周玉和魏东也没回家，三个人一起进厨房，开始试做明天的菜。</p>

这下可好，吴胖赵高他们先过了嘴瘾。</p>

看着大家都吃得这么高兴，三人的信心倍增。</p>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吴胖难得的积极，天一亮就去地里摘了两大筐新鲜蔬菜送到食堂。</p>

赵高和孙厚玉去河边捉了几条鱼，立冬立夏去捞虾，小满带着杨珠珠他们在池塘边弄了些田螺。</p>

周玉和魏东也各自从家里拿来一大筐东西。</p>

食堂里的其他职工一看，这三人竟然要作弊。可是再一看食堂规定，也没说不允许从家里拿东西。几个师傅一合计，他们也得跟上，于是一个个忍着肉痛也从家里拿些猪油和腊肉，据说有些人还挨了骂，说去食堂工作捞不着油水就算了，竟然还得往里头倒贴，这是什么道理？</p>

激烈的竞争从早餐开始了，大家伙早就听说了食堂要搞新政，一大早就涌向食堂，连那些不爱吃食堂的人也来凑热闹。</p>

田三红他们新开的窗口在9号，最后一个。</p>

先来捧场的都是熟人，是猪场的职工和家属区的家属们。</p>

早餐有玉米饼子、素包子和粥，本来没什么惊喜的，因为食材单一，供厨师发挥的余地太小。</p>

可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同。比如说，同样是素包子，但9号窗的吃起来就是好吃，皮薄馅香，一口气能干掉三个。不像别的窗口的包子，皮又厚又硬，吃了半个包子才咬到馅，馅还不好吃；同样都是玉米饼，可是9号窗的厨子烙的饼子两面焦黄，又酥又脆，连粗粮都吃出了香味，还有小米粥熬得稀稠适中，散出发一股小米的清香。</p>

人民群众的眼睛不一定是雪亮的，但是嘴巴一定是敏锐的。</p>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很快，9号窗口前面就人满为患，排起了长队。</p>

其他窗口的师傅气得牙疼，他们就不信了，连个素包子和玉米饼也能做出花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