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郎君和放粮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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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就在村口山脚下，山对面就是小镇，走大路脚程约半个时辰能到，大旱前四乡八村的人都往那儿赶集买些日常用物或做些小生意，再有些作为的人便往小镇外面走，到人流量更大的市集谋生。</p>

而她现在要赶小路进山。</p>

大旱后村子里一片沉寂，自从知道新县令不会弃百姓不顾，小凉山和周围一带的村民都在家待着休养生息，就等着领两天后的种子使上全身力气种一季明年的早稻，家门口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零零散散地聊着。</p>

不出意料，越春归被喊住了。</p>

“柳家那丫头，天快暗了你上哪儿啊？”</p>

越春归作势低头抹了一把脸，转身柔柔地应了一声：“爷爷，我上山看看有没有野菜。”</p>

开口的是村里一门独户，打铁为生，上了年纪的手艺人在村里有些地位。</p>

他说话直接：“县老爷按人头分的粮，你们这么快就不够吃了？”</p>

越春归为难地笑笑：“爷爷……我们家的粮在全叔那儿。”</p>

这话一出，周围一圈老人都抬了眼，正巧里正家媳妇出来叫公婆进屋，顺口一问：</p>

“你家的粮怎么在他手里？”</p>

越春归支支吾吾，眼睛红了一圈：“放粮前，全叔……说帮我们取粮……”</p>

心思转得快的老人早就“哼”了一声，敲了敲烟枪，远远地朝柳全家的屋子瞪了一眼。</p>

大旱才刚过去，一口粮就是一条命，谁会把自己的命交代给旁人！分明是有人昧了良心欺负人孩子家里没了倚仗！</p>

一旁里正他爹已经黑了脸。</p>

里正媳妇是个胖乎乎的女人，脾气再好不过，见状心里也有了数，怕家里公婆气出好歹，连忙开口：“春归丫头，前两日下过雨水，山苦菜一准冒尖了，你采些回来，婶子待会儿给你送些鸡蛋，这山苦菜炒鸡蛋呀鲜鲜嫩嫩，知平这么小的娃娃也能吃！”</p>

越春归一听连忙擦了擦眼睛，一脸感激道：“谢谢婶子！谢谢婶子！”</p>

“全叔倒是借了我两只鸡下蛋。”她不好意思道：“……就是抱来五六天了，还没下过一个蛋，想来是我人小，不会照料蛋鸡。”</p>

里正媳妇一听也怒了，直暗骂柳全，五六天下不出蛋还叫下蛋鸡吗！那柳全分明就是拿养了数年早就生不出蛋的鸡糊弄人孩子！亏他还有脸一天到晚吆喝给侄子侄女一家送了两只鸡下蛋补身子，</p>

越春归吸了吸鼻子：“这鸡过两天就得还给全叔，一直下不出蛋我才想着到山上找点野菜。我饿着不要紧，可家里弟妹已经饿得不行了，知平今天还饿得直哭。婶子您真是好人！”</p>

一说完几个老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敢情这鸡不仅下不出蛋，过几天还得还？！</p>

里正他爹当即起了身，阴沉着脸从怀里掏出两个煮熟的芋头给儿媳妇：“等会儿跟鸡蛋一道给孩子送去。”</p>

又转头道：“如今天黑得快，采了野菜赶紧回来，你这事我们都记下了！”</p>

说完背过手进了屋，显然被气得不行。</p>

越春归扫了一圈正在嘀咕叹气的老人们，一脸忐忑地跟里正媳妇道谢，转过身后满意地笑了。</p>

村里人被旱情折磨得久了，孤苦无依没了倚仗的半大孩子们被族亲逼得只能上山采野菜可是件新鲜事儿，等下回官府放粮就热闹了……</p>

齐州是丘陵地带，南方一带山不算多高，越春归只走了片刻，就到了一处平缓的矮坡，远远望去，新生的植被已经冒了尖。</p>

再等几场雨水，整座山便能活起来。</p>

她小时候是爷爷带大的，老一辈信奉山是吃不光的，只要山还在，人就能活下来，山比人更能适应天灾。</p>

就跟里正媳妇说的一样，矮坡一侧已经长了一茬嫩绿色的山苦菜，她忙不迭摘了一手。这里人只当野菜糊口，其实野菜营养价值高着呢，几个孩子喝上一碗苦菜鸡汤，再吃口苦菜炒鸡蛋换口味。等她回去先把剩下那只鸡也宰了，接下来几天都不愁吃了！</p>

这边她摘得起劲，殊不知后面正站了一个人。</p>

天将尽，程祁佑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采了一大把山苦菜，脸上还泛着笑容。他的那碗米糊看来起了作用，只是不知道挨过这么一场后她是否认清了那位族亲的真面目。</p>

摘了满满一兜野菜后越春归才起身，这一带泥土都泛着湿润，想来地底下已经返潮，旱情也算真正地过去了。</p>

这样想着起了身，越春归突然瞄上了泥土堆里一串泛了黄的藤蔓，走近一看，越春归笑了，这不是一根番薯藤吗！这地方居然还能长出野番薯！看来等再下几场雨水后她还要再上来一趟，这新的一茬长出来她得移种到家门口，柳家父母在院子里开垦的这么一大块地也不算荒废。</p>

记下位置后，越春归总算满意地站直了身子，转过头猛地吃了一惊，正对上一张清白瘦削的脸。</p>

程祁佑手里拿着两只野兔，此刻正血淋淋染红了一小片地，双目清冷地看着她，还没等越春归反应过来，程祁佑拎出一只兔子扔在她脚边，扔完了头也不回立刻转身要走。</p>

这么一副桀骜的模样确实把越春归唬住了</p>

瞥到脚下还在扑棱的野兔后她才回神，迟疑地开口：</p>

“诶！你……是祁佑？”</p>

瘦高个儿不搭理人的熟面孔，再看了看，总算对上了面孔。</p>

“诶，你等等！”越春归不顾脚下那只野兔，连忙上前叫住了人，边把自己采了半天的山苦菜分了一半想要塞进那半大孩子手里。</p>

如今对上了脸，这孩子所有的遭遇对于她来说都有了具象的感受。</p>

“多谢你的米糊，姐姐知道家里那点米糊也是你硬省下的，从前我没心力，如今醒了神，也该管顾你一些。”春归边念叨，边拿过他手里那只草篮子，一大半的野菜全装了进去。</p>

程祁佑似是没想到，这一腔热情让他疑惑，毕竟不久前原身还傻得天真，把那位族叔当成至亲长辈，傻傻抱着两只不会下蛋的鸡。</p>

春归装完一篮子野菜后才瞥了一眼他手里另一只死透了的野兔，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好好的读书郎，如今去漫山遍野地打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