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草原上的大猫们（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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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里的人一个个被扭送出来, 戴着手铐纷纷送上车。</p>

巡逻队和警察的人站在门口，看着偌大的车间里竟然被血水填满，走进去双脚瞬间就被淹没, 还有旁边胡乱堆起来的动物尸体，一眼扫过去, 里面不少都是濒危保护动物。</p>

桌子上还有刚刚剥下的兽皮, 开膛破肚的动物似乎还有一点意识，睁大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在求助。</p>

触目惊心！</p>

看到自己每天巡逻守护的动物, 此时被这样对待，几个巡逻队的成员忍不住红了眼，走出来看见被戴上手铐的查理，忍无可忍冲了上来。</p>

“你还有人性吗？！”</p>

嘭——</p>

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p>

眼前这个人，就是近几年来，全球最大的地下野生动物贩售商，死在他手上的动物数不胜数。</p>

不只是那些动物, 还有这么多年来, 在保护区和盗猎者发生枪斗时, 死去的那些伙伴们, 那些把生命燃烧在这片土地上的人。</p>

查理被这一拳打得踉跄了几步, 摔在地上, 其他人还想扑上去，被几个警察拉住。</p>

巡逻队几个人红着眼, 忍不住哭喊起来：</p>

“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p>

查理躺在地上，却像是没有一点反应，无动于衷。</p>

他的地下产业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是自己亲手动刀剥皮拆骨, 猎杀动物，在遇到巡逻队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打死过人，死在他手中的生灵千千万万，早就已经习惯了，就算是人命，也在他心里掀不起任何波澜。</p>

反而笑起来。</p>

“都是一群没有思想的低等动物，有什么好心疼的？人才是世界的主宰，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死几只动物，就跟死了妈似的。”</p>

他这一番话，让旁边的警察都黑了脸，直接把人拽过来。</p>

“没有思想？别忘了今天你会被戴上手铐，被我们抓住，全靠你口中没有思想的低等动物，你又怎么说？”</p>

这时，姜喜月带着狮子走过来。</p>

光线明暗交接处，兽类竖瞳的冰冷视线落在他身上。</p>

查理咬紧牙。</p>

他这一辈子，只在这头狮子身上栽过跟头。</p>

几个月前他被狮子咬伤。</p>

没想到现在，这头狮子会成为把他送进监狱的的原因。</p>

此时的查理再无之前的意气风发，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狼狈不已。</p>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杀了这头狮子！”他咬牙切齿地说着。</p>

闻言，狮子目光一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p>

姜喜月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看着被带上手铐的查理：“所有生命都需要被尊敬和爱护，没有人可以漠视生命和任意践踏生命，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是一样。”</p>

“走！”</p>

几个警察直接将人推上车。</p>

另一边，唐艳正在不断挣扎着，怎么也不肯上车。</p>

“放开我！我不知道查理做的这些事情，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把狮子送过来而已，我也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我也是被骗了！”</p>

她脸上煞白，着急道：“我可是保护之家的管理，我几十年都在保护西里比亚，你们抓我干什么？放开我！”</p>

警察皱着眉：“唐艳，你利用保护之家管理的身份，和盗猎者勾结，联和捕杀保护区濒危动物，包庇他们在保护区设置捕网，甚至将基地救助的野生动物主动送到屠宰场，你还意思说自己在保护西里比亚？除此之外，你还涉嫌一起谋杀案，现在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p>

“谋杀？我没有！我没有杀过人！我杀谁了？！”她连忙辩解。</p>

“琼。”</p>

姜喜月开口，微凉的声音穿过黑暗传来。</p>

听见这个名字，唐艳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p>

“琼……琼她不是自杀的吗？尸体都还没有找到……”</p>

“我们早就已经找到尸体了。”姜喜月看着她慌乱的神色，沉声道：“她是被人勒死的，尸体就埋在保护区的树林下，你也参与了吧？”</p>

唐艳浑身发抖，低着头，避开姜喜月的视线。</p>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p>

姜喜月慢慢攥紧拳。“琼跟你共事三年，这几年一直任劳任怨，忍着病痛在保护之家工作，你却下手杀她！”</p>

唐艳慌得不断摇头。</p>

“我也不想的！谁让她听见了，她都听见了！要是她说出去的话，我以后怎么办？我赚的那些钱都会没有了……”</p>

姜喜月皱起眉，看着他的视线中满是厌恶。</p>

“所以你就借助职务之便，这么多年来一直和盗猎者勾结，利用濒危动物赚钱？”</p>

“难道你不想赚钱？你不想成为人上人？”唐艳反而抬起头来，反问她：“世界上有你姑父一个傻子就够了，明明大好的机会却不把握，非要在这里过苦日子。我如果不那么做，拿什么来买东西？花什么？用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能理解？”</p>

姜喜月摇了摇头。</p>

“我不理解，我也不想理解。我不想理解你用践踏法律的方式来赚钱，也不想理解你漠视生命，更不想理解你道貌岸然，为了利益连自己的朋友都杀害。”</p>

“不对。”</p>

姜喜月改口，道：“在你眼里，只有钱才是朋友吧？你或许想不到，在你眼中一文不值的动物，却带我找到了琼的尸体，同时也带我找到了你们的老巢，你就带着你的钱，去监狱里享用吧。”</p>

唐艳神色灰败，双眼无神，被几个警察推上了车，没有一点反应。</p>

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被带走，巡逻队长走过来。</p>

“警方已经派人去保护之家抓捕白娅了，明天就会发布公告。”</p>

姜喜月微微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车间里地狱一般画面，咬牙收回了视线。</p>

身边的狮子立即凑上前，蹭着她的手背。</p>

姜喜月心头一软，低头朝它笑了笑。</p>

“我们也回去吧。”</p>

第二天，全球最大的地下黑市盗猎案拉开序幕，最大的野生动物贩售商被捕，同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p>

以他为线索，世界警方通力合作，顺藤摸瓜，一场空前盛大的抓捕同时展开。</p>

短短几天，警方就在全球各大保护区抓到了上百个盗猎者和驻扎在保护区附近的屠宰基地。</p>

震惊世界！</p>

谁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上演灯下黑，就把屠杀濒危动物的场地设置在保护区旁边。</p>

而每年为了保护濒危动物，多少志愿者和巡逻队成员把生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p>

一时间，全球呼声高昂，力要将所有盗猎组织都连根拔起！</p>

在如此大的关注度下，很快，各国联合出台新的抓捕计划，成立专案组，从特殊渠道开始调查。</p>

越是往下深挖，大家才发现，之前他们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p>

那些堆成山的象牙和犀牛角，还有悬挂满几个大型仓库的动物标本，才刚公布，就震惊世人。</p>

在如此高强度的调查下，庞大的地下黑市瞬间垮塌，无数人开始卷铺盖跑路，但还没等跑出去，就被早就等在门外的警察抓住，直接扭送警局。</p>

所有人大声叫好。</p>

而引出这一系列搜查的起点——姜喜月，也再次走入大家的视野，被人人称颂。</p>

如果没有她，谁会想到这些盗猎组织竟然如此猖狂。</p>

就在所有人津津乐道的时候，姜喜月却没有半点喜悦。</p>

琼的尸体和真正死因终于能公布，她站在葬礼上，身边站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他们自发来到这里，悼念琼，也同时悼念在长达几十年的防卫战中，同盗猎组织对抗的战友和同事。</p>

“我刚从警局那边过来。”</p>

一听说出事就马上赶回来的潘西一身黑衣，神色凝重道：“虽然动手的人是查理，但唐艳和白娅都参与了，就是共犯，还有她们这么年干的勾当……”</p>

说到这儿，他咬紧牙，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p>

“真是一群畜生！”</p>

他转过头来，询问道：“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p>

姜喜月转头看来。</p>

“你让我离开？”</p>

潘西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失望，道：“这片土地已经变了，你知道为什么那些盗猎者会这么嚣张吗？警方在很多人保护区都发现了管理和志愿者同盗猎者勾结的案子。”</p>

他的视线移向远方，看向远处的草原。</p>

不少动物正在悠闲地走来走去，看似宁静美好，但早已和以前不同了。</p>

或者说，这里早就已经变了。</p>

现在只不过是把那块遮羞布扯开了而已。</p>

“就算有再多的志愿者来工作有能怎么样？救治好一只动物，或许只是延迟了它们死亡的时间，最后可能还会被偷偷送去黑市，或许送他们走的那个人就是你身边的朋友和同事，我们救治的速度，怎么比得上他们杀戮的速度？”</p>

曾经他也曾踌躇满志，也曾想在这里燃烧生命。</p>

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潘西已经对这里彻底失望了。</p>

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黑暗，潜藏在地下，没有被挖出来？</p>

他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p>

“你回去吧，不要成为第二个琼，不要再让你的父母担心了。”</p>

潘西的视线落在琼的几个家人身上。</p>

他们正在相拥痛哭，为无辜死去的琼伤心，也在痛苦自己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p>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琼没有选择留在家人身边，而是来到了这里。</p>

她是否为自己这个决定后悔过？</p>

姜喜月的视线落在那些站在另一边的志愿者身上。</p>

他们脸上也同样充满悲伤。</p>

这些人没有被邀请，却是从世界各地自发来到这里的。</p>

姜喜月看着他们，缓缓道：“我想继续留在这儿。”</p>

潘西一惊。</p>

“为什么？这里不值得你留下，我现在已经成为《自然》杂志的主编，我们可以一起合作，通过杂志宣传，一样可以呼吁大家保护动物，这样不好吗？现在很多人都在逃离，他们已经看到了保护区的黑暗，谁也不愿意留在这儿，你为什么偏偏还要飞蛾扑火？”</p>

“这里确实一片黑暗……”</p>

姜喜月脑海中浮现出那天闯入车间时，淹没脚背的血水，堆成小山一样的动物尸体，那里是人间地狱，彻底将世界的灯光熄灭。</p>

本来希望的光被人丢在地上，用脚碾碎，一点星光也不剩。</p>

“我想留在这里，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p>

姜喜月缓缓说完，转头对潘西笑了笑，道：“鲁迅先生说过的话，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吧？”</p>

更何况……</p>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那些志愿者身上。</p>

并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光亮。</p>

眼前不就有一些散落的星光吗？</p>

就连已经死去的琼，也是一抹光。</p>

潘西摇了摇头：“我不明白。”</p>

“不必明白。”姜喜月道：“人各有志，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我在这里，你在杂志社，只要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往前走就足够了。”</p>

黑暗总不会永远笼罩世界，总有一天会被驱散的。</p>

葬礼结束，按照琼的意愿，她的骨灰被留在了西里比亚草原上，保护着这片土地。</p>

琼的家人离开时，姜喜月把她留在的遗物都整理好送了过去。</p>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p>

照片中，琼坐在地上，面向阳光，笑容满面。</p>

身边是几头她救助的草原鹿，耳朵上印着保护之家的蓝色印章，小鹿低下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p>

这头鹿姜喜月认识。</p>

就是它带自己去找到了琼的尸体。</p>

它记得的。</p>

一直都记得。</p>

看到照片中的琼，几人再次红了眼眶。</p>

琼的女儿哭着道：“我妈最后给我发的一条短信里说，她不后悔，永远不后悔留在这儿。”</p>

这就是她的答案。</p>

潘西虽然始终不明白姜喜月，却没有阻挠。</p>

在离开前，最后劝道：“就算你想要留在这儿，可你想过你父母吗？他们只有你一个女儿，年纪大了，现在又出了这种事，他们放心得下吗？我记得你之前过来的之后，只是想在这儿住几天调整心情吧？你……最好和他们商量商量。”</p>

将人送上飞机之后，姜喜月回到保护之家。</p>

本来热闹的地方，此时却只剩下她一个人。</p>

潘西的这个问题，很早以前她就开始思索。</p>

在刚到这里的三天时间中，姜喜月觉得自己肯定会走，回到那个让自己痛苦的钢铁森林，在那里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一辈子。</p>

在狮子带着她冲出保护之家，风声从耳边吹过的时候，这个念头她也没有动摇过。</p>

自己不属于这里。</p>

就算是之后帮助动物逃出捕网陷阱的时候，姜喜月也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这里的过客而已，等到一切尘埃落地，她还是会离开。</p>

可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里了。</p>

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舍不得狮子和小象，同样舍不得生活在这里的其他动物。</p>

放不下这个牵绊，就算回去也是痛苦。</p>

犹豫了很久，姜喜月拿出手机，拨通了父母的电话。</p>

“月月？”</p>

姜父的声音很快传来，担忧道：“我们已经看新闻了，你没事吧？我们还以为哪里不错，没想到你姑姑竟然……”</p>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p>

“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不在那儿了，那边太危险，我听说现在很多逃走的盗猎者都把你视作眼中钉……你还是赶快回来的好，回来我们给你做好吃的，多休息一段时间。”</p>

背景中传来姜母抬高的声音：“快回来吧，月月，我们都想你了，等回来以后你要是不想工作，咱们就不工作，好不好？”</p>

隔着电话，姜喜月心头一酸。</p>

犹豫了。</p>

潘西说的对，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p>

远处，一头鬼鬼祟祟的小象从墙后面探出鼻子，在地上摸索着，偷偷摸摸走出来，一看见正在打电话的姜喜月，马上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跑过来。</p>

身后跟着一头漂亮健壮的狮子，阳光下的鬃毛流动着金色的光泽。</p>

它们迅速走过来，坐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