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初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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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大雪，至今未止。</p>

先前两道符箓到了灵复司之后，著符局与观天院联手赶制出了第一批显气符。</p>

听说今日早朝，皇帝为百官赐符，便是这显气符。</p>

而李乘风，已经接连几日未曾去往悬剑司了，人也不在背剑侯府，具体去了何处，无人知晓。</p>

以至于今日清晨悬剑司前一道尸身凭空消失，左东潭想要禀报一声都寻不到人。</p>

没法子，他也只能蹲在钱树生的门口，看着结巴少年鼓捣木头，顺便死等李乘风。</p>

听说这两日不少侯府搜罗了不少雷击木，左东潭望着堆积如山的木头，总算是相信了。</p>

到底是少年人，好奇心免不了。望着那一堆木头，左东潭没忍住问了句：“干什么用的？”</p>

钱树生此刻在草棚之中一道机关虎腹下，一手持刀一手持锤，脸上被焦黑木材蹭的与花猫似的，却又有细密汗珠自额头滑下。</p>

左东潭的声音好像根本没有传入他耳中，他只是自一边拿起一只白瓷瓶，屏住呼吸，将其放入雷击木所制作的一个盒子里。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盒子关闭，又盖上一片铁甲，这才缓慢挪了出来。</p>

见那小子如此这般，左东潭便也没敢开口。只是觉得，这个终于换上新衣裳的小子，捣鼓着人家灵复司早就能成批量制作的机关术，还如此小心翼翼，真是有病。</p>

左东潭只是个灵台初期，自然没察觉到方才那白瓷瓶中的三阶妖魄。</p>

灌下一口掺了水的酒，左东潭眯眼望去，倒要瞧瞧他能鼓捣出来个什么花儿。</p>

可就在此时，左东潭眼瞅着钱树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轻轻点在机关虎额头，随后猛的转身，一脸惊恐神色，那是拔腿就跑。</p>

左东潭一脸疑惑，没忍住问了句：“跑什么？又还没注入灵气，它又动不了。”</p>

说这话时，钱树生已经跑到了左东潭身侧。见着哪儿来的抱剑少年杵着不动弹，急得钱树生大喊：“你……你……快……”</p>

可一着急就结巴，都跑出去了，还没说完整一句话。</p>

反倒是草棚之下的那道机关虎，随着那滴血沁入眉心，由琉璃所制的双目猛的泛起赤红颜色。虎头一转，木头与甲胄碰撞出咔嚓咔嚓的声音。</p>

下一刻，虎头一转，双目死死盯住左东潭。明明是个机关虎，却如同狼一般匍匐着身子，没等左东潭闹明白咋回事呢，便猛的跃起，狂扑而来。</p>

左东潭大惊失色，赶忙拔剑出鞘，却只来得及横剑身前。而机关虎一爪子落下，左东潭立时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随着一声巨响，整个人嵌入围墙之中。</p>

“你姥姥！它能动，你他娘倒是说啊！”</p>

钱树生满头汗水，“我……我……你……”</p>

可机关虎就是不朝着钱树生去，只是恶狠狠盯着左东潭，再次狂奔而出。</p>

左东潭面色凝重，方才一击，那可不是寻常黄庭打的出来的，这铁爪子要是呼脸上，这辈子算是玩儿完了。</p>

眼瞅着爪子就要落下，那个结结巴巴的少年，终于连着说出了两个字。</p>

“住手！”</p>

未曾想就这一句，即将落在左东潭脸上的爪子，居然就真的停下了。</p>

钱树生两眼直放光，也不过那硕大身形是否危险，快步跑了过去，也不结巴了。</p>

“往后退，他是自己人，不可以伤他。”</p>

说话好似言出法随，机关虎还真就退下了。</p>

可下一刻，那庞大身影却又冲着钱树生二去，吓得左东潭大喊：“侯府的人呢？都死光了不……哎？”</p>

其实院子外面便有几位侍女，只是一个个惊慌失措，不敢上前。</p>

而左东潭想象中的一爪子并未出现。</p>

机关兽在左东潭震惊眼神之中，突然在钱树生面前匍匐了起来，木头与精钢所制的尾巴不住的摇晃，大脑袋直往钱树生身上蹭，狗似的。</p>

钱树生也是一愣，只不过片刻后便回了神，他望着眼前摇晃尾巴的机关兽，鼓起勇气，伸手按住了虎头。</p>

未曾想手放上去的一瞬间，机关兽突然翻了个身，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蹭钱树生……</p>

此时此刻，钱树生激动的……又结巴了。</p>

“侯……侯……我成……成了！”</p>

左东潭可还嵌在墙中呢，他望着钱树生，面色冰冷。</p>

“成你奶奶的腿儿！把老子先拽出来啊！”</p>

钱树生这才转头，然后又是一脸紧张，小跑过去扯着左东潭手臂，结结巴巴道：“抱抱……”</p>

左东潭气极，“滚蛋！谁跟你抱抱？背剑侯呢？郡主呢？叶管家呢？这侯府就你一个活人了？”</p>

此刻钱树生终于想起李乘风的叮嘱，一下子放松不少，于是也不太结巴了。</p>

“侯……侯爷说要带少夫人去终南赏雪，叶……叶伯也去了。还说，悬剑司要是有事，就让找那两位不露面的副使。”</p>

左东潭自墙里出来，嘴角却还是抽搐不止。</p>

“副使？听过没见过。”</p>

也确实，都知道悬剑司有两位黄庭后期的副使，但别说李乘风了，就是左东潭，在悬剑司一年多来也从未见过什么副使。那两人好像就是干吃俸禄，不见干活儿啊！</p>

结果此时，钱树生幽幽一句：“那个，侯爷说，实在不行就去找国师，反正他要出去逛几天，天塌了也别找他。”</p>

左东潭气急而笑，心说得嘞，你是大表哥，你牛。国师说找就找，着长安城里想见国师的人排着队呢，就属你说的最轻巧。</p>

事实上李乘风也并未说假话，他确实是带着赵白鹿上了终南山，但进山两日了，才寻到一处山涧中的茅庐。</p>

不过并无老叶而已。</p>

闯过浓雾之后，才得见山谷。</p>

与别处一样，此地也是风雪大作，但山谷底部，偏偏有茅庐一处。</p>

赵白鹿扶着灵鸢栏杆，眉头皱巴巴的，特别不高兴。</p>

“我在山里住了十几年，你又带我进山……”</p>

此时灵鸢落地，李乘风望着那处茅庐，这才缓缓开口：“这是我爹娘建造的，娘说若不是妖族犯边，她与爹就在此结庐隐居了。”</p>

赵白鹿哦了一声，推着李乘风下去。</p>

不高兴的时候，赵白鹿就是嗯、哦。</p>

李乘风自然已经摸透了姑娘脾气，于是指着草庐后方冒着热气的地方，说道：“那里有一眼温泉，一池水始终是热的。你帮我造穴之时需要在水中，侯府的莲池实在是冰的慌。”</p>

结果此时李乘风听见灵溪嘀咕：“看起来是躲起来几天，让那些找你的人露出马脚。实际上还不是怕被人瞧见你赤身裸体的模样，装什么蒜啊！”</p>

一而赵白鹿听有温泉，也干脆不管李乘风了，反倒是将背后两把剑解下递去，然后像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一样，撒丫子狂奔而去。</p>

李乘风无奈摇头，却是满脸笑意。</p>

可他抬头望向那茅庐左右布置时，还是长长出了一口气。</p>

石碾、水车，与镇妖关的陈设一模一样。</p>

李乘风挤出个笑脸，呢喃道：“小时候调皮，仗着力气大，总喜欢跟人炫耀，就搬起石碾又蹲又举的。后来才知道，但凡是个炼气七层的，那点儿重量都不叫事儿。”</p>

本是对着灵溪说的，可赵白鹿却搭茬儿了，“我看的那本书，男主角……之一，喜欢扮猪吃虎，跟你一样是个贵胄子弟，却装成个纨绔子弟，让人对他放松戒备。我之前就在想，你怎么不扮做那样，反倒是锋芒毕露。”</p>

李乘风挪动轮椅往前，边走边说道：“我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别人觉得这人可以欺负。第二，是让人觉得这人可不敢欺负。我选了第二种。至于你说的，事实上真要有人想弄死你，跟你是天才或废物、布衣或纨绔，没有多大关系。”</p>

赵白鹿脱了靴子将脚伸进潭水之中，露出个舒适表情，同时点头道：“有道理哈！让人觉得你不好惹，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那我便是你所说的第一种人喽？”</p>

没等李乘风答复，赵白鹿便晃荡着双脚，又问道：“地方找到了，可以干正事儿了吧？我给了老胡家包子一个月的钱，这都两天没去吃了，亏大发了。”</p>

李乘风刚要发问，灵溪便说道：“此地……确实是个好地方，这浓雾像是天然的隔绝阵法，若非你娘告诉你的方位，你也很难找到的。服药已三日，是可以开始了。将双腿封印撕开一个小口子便是，不要完全解封。要压制住，起码待气血恢复，才能解封。哦对了，丢百八十块灵石进去，免得你们任意一方灵气无以为继。”</p>

李乘风点了点头，“好，我先进屋瞧瞧。”</p>

五道机关人已经去往浓雾之中，此地寻常人也找不见，是比侯府安全的多。</p>

随着大门吱呀一声，李乘风走入了不大茅庐。</p>

陈设尤其简单，靠窗户处一张木板床，门口右侧摆着四方桌，两只高脚凳。</p>

唯独角落处，挂着一身衣裳，落了些灰尘，但瞧着没穿过。青衫之外套着一层白。</p>

衣裳一侧，有一柄似长枪又像陌刀的兵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