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掌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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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处，有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走出背剑侯府，一副失魂落魄模样。</p>

鹿九手中紧握着一张三阶下的符箓，神情苦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瘫坐在轮椅之上，连靠着自己双腿行走都做不到的家伙，只一眼而已，便能画出首次见到的符箓。</p>

输了，但他没有不服气。</p>

回头又看了一眼，鹿九长叹一声，刚要转身时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是赵白鹿迈步走出，甩出一只钱袋子，并淡淡然说道：“你不比祝山公，他有一膀子力气，你却没有，容易饿死。”</p>

鹿九转身一把抓住钱袋子，死死盯着赵白鹿，沉声问道：“赵白鹿，你与他真的……”</p>

赵白鹿淡淡然转头，声音冰冷：“真也好假也罢，与你们无关，我自有我所求之事。另外，是你自己要赌的，最好不要给仙门丢人，活过一个月再说。他说了，你擅长画符，倒不如摆个摊儿，为人代写书信什么的。”</p>

说罢便迈步回去，自有人关门。</p>

背对着大门，赵白鹿深吸一口气，又取出白日买的方糖投入嘴里，或许是因为尝到了甜味儿，于是她脸上重新有了甜美笑容。</p>

不多久便回了后院，进屋之后却瞧见地上多了一盆水，明显是没有用过的。床也有了些变化，成了上下两层，上层有帷幕遮挡，李乘风则是盘坐在下层。</p>

嘴里甜味尚在，脸上笑意便也在，但赵白鹿笑意之中多了一丝疑惑，于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p>

李乘风睁开眼睛，将手中枯竭灵石甩去一旁，淡然道：“答应你的事情，火锅你应该已经吃够了，小说也给你了，就差洗脚。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给我这个占便宜的机会吧？”</p>

倒是，让李乘风给她洗脚，吃亏的到底是谁，一目了然。</p>

赵白鹿撇了撇嘴，迈步过去坐在了李乘风身边，脱了凉鞋将脚伸进水里，水温正合适，那家伙明显是算着时间的。</p>

她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床铺，呢喃道：“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你占便宜没够，居然舍得让我睡上铺？”</p>

床铺如此布置，明显是将赵白鹿的床铺准备在上面了。</p>

李乘风又取出一枚灵石，一边炼化一边说着：“跟人打了个赌，要对你好一点。”</p>

赵白鹿嘴角上扬，点头道：“我也就不问那个人是谁了，总之，算你有点男人样子。”</p>

但她眼珠子一转，猛地看向李乘风，一脸认真：“明日上朝，我不想跪皇帝，怎么办？”</p>

李乘风神色淡然：“那就不跪，你是仙门弟子，灞水之盟写得清清楚楚，仙门弟子见天下共主不跪。”</p>

赵白鹿将脚取出，故意使劲儿甩了甩，洗脚水甩了李乘风一脸。</p>

下一刻，她猛地起身蹿到上铺，两只脚在李乘风眼前晃晃悠悠。</p>

“那处屋子很大，谢谢。”</p>

李乘风丢掉洗干净的灵石，摇头道：“怎么说都是丈母娘，谢就不用了。要睡就早些休息吧，初一叫大朝，京城五品及以上官员都要去，三司炼气士除外。明日定要忙活一整天，还不知道要多麻烦。”</p>

可赵白鹿心思好像全然不在此处，她双手撑着床边，两只尚未干彻底的脚晃来晃去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总之问了句：“看在你今日表现不错，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p>

李乘风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不过是想着迁就她，便装得十分好奇：“哦？什么秘密？”</p>

赵白鹿歪着头，呢喃道：“天地复苏之始，不是七大仙门，而是八大仙门，还有十几座小仙门，但那些小仙门都被八大仙门吞并了。”</p>

李乘风眉头一皱，“你说八大仙门？”</p>

赵白鹿点了点头，“是，坐井山便是那座被除名的仙门，这是我在剑门秘库记载之中看见的。而且坐井山根本就不在长安城外，而是在终南山中。但坐井山如何没落乃至被除名，我就不知道了。”</p>

李乘风沉默许久，总算是明白灵溪为何会觉得那处井渊熟悉了。</p>

“罢了，明日之后，行事会方便很多，你想个名字，日后做大瑶第一奇人也方便些。”</p>

赵白鹿伸手摩挲着下巴，想来想去，突然一拍手，笑道：“姓刘吧，叫刘叔还是刘伯？”</p>

李乘风都懒得理她了，你怎么不干脆叫刘爷？</p>

李乘风一夜打坐，赵白鹿则是钻进被窝里，翻看尚未在市面发售的话本。可她时不时就弄出挺大动静，听声音像是在蹬床。然后就是一阵气呼呼的喘息声，外加几声嘀咕：“死男人！好坏，比病秧子还坏！”</p>

……</p>

天光大亮，李乘风的马车进了皇城。</p>

没过多久，人声便嘈杂了起来。</p>

赵白鹿索性合上书，嘀咕道：“大清早的，这都吵什么呢？”</p>

李乘风抿了一口酒，大清早喝酒，赵白鹿也是生平仅见了。</p>

“昨日忠勇伯全家自缢，皇帝令三司推事，我是苦主，见我车驾了，人家不得交头接耳几句？”</p>

赵白鹿却问了句：“顾玄风今日会不会上殿？”</p>

李乘风点点头：“会，我要接任京兆府的悬剑司，成为三十六上掌剑之一，他怎么可能不出现。”</p>

赵白鹿一愣，“你说啥？那以后鬼市岂不是你的地盘儿了？哎，不对啊，你怎么如此笃定的？”</p>

李乘风双眼微微眯起，“因为顾朝年叛国，悬剑司大掌剑一职空缺，而顾朝夕已入四境凝神，她自然要做那大掌剑了。”</p>

此刻老叶言道：“少爷，这最后一段儿要下车了。”</p>

李乘风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几张折起来的纸递给赵白鹿，轻声道：“完事我们多半要去紫寰殿，到时候你献上这灵枢机关术。”</p>

赵白鹿这是翻了个白眼，一边推李乘风下马车，一边嘀咕：“好你个病秧子，早就猜到要得到什么职位了，还敢诓我？幸亏我没赌，否则又得被你占便宜！”</p>

赵白鹿第一次进这皇城内苑，以她的好奇心，不四下观望就怪了。</p>

她今日没穿草鞋，毕竟见皇帝嘛！</p>

走着走着，赵白鹿便问道：“你们凡俗王朝，还是太浮夸了，这么大的院子，就上个朝？”</p>

但她说话时，分明瞧见前方有个中年人正对着这边使眼色，于是赶忙以心声问道：“那个黄庭修士，冲你的？认识？”</p>

李乘风答复道：“曾在我爹帐下做副将，叫做南宫槊，如今是兵部尚书。他是提醒我，得去拜见太子。”</p>

赵白鹿又问：“那个穿盔甲的呢？怎么也是黄庭巅峰？”</p>

李乘风也未曾转头，却答复道：“禁军大将军项荆国，也做过我爹副将，都是杀妖无数的狠人。资质都不算好，能有如此修为，全靠战场冲杀。”</p>

赵白鹿脸皮微微抽搐，心说你怎么早不说熟人那么多？怎么进城这些天他们都不来看你？</p>

可她哪里知道，皇帝都没先见李乘风呢，谁敢见？</p>

高处腰悬横刀的中年人，与下方侯着的兵部尚书一个模样，都死死盯着李乘风，眉宇间多少带些掩不住的悲色。</p>

赵白鹿看得出，这是心疼李乘风。想来也是，当初他们离开镇妖关时，李乘风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呢。</p>

终于走近人群，李乘风端坐轮椅之上，两侧却有人不断拱手，李乘风一一一点头答复。</p>

离着老远，李乘风便瞧见几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人，其中岁数较大的，黑衣之上金线绣蟒。离那几位少年不远，便是济王李擎川了，昨日见过。</p>

赵白鹿扫了一眼，嘀咕道：“皇帝四个儿子三个在这儿，最大那个便是太子了吧？”</p>

李乘风叹道：“还是得装装样子啊！”</p>

赵白鹿点了点头，推着李乘风朝着那几位皇子走去。</p>

原本几人还面向大殿，好像聊着什么。但李擎川说了句什么，三个少年人几乎是同时回头。</p>

特别是李凌霄，瞧见李乘风已在几丈外，连忙快步走来。李乘风也只得抬起手，微微一笑，轻声道：“见过太子，臣腿脚不便，望太子恕臣无礼。</p>

太子赶忙上前，半蹲着压下李乘风双拳，摇头不止：“大哥哪里话，我们是自家人，你这是干什么？”</p>

李乘风却道：“白鹿，还不见过太子？”</p>

赵白鹿只得压下心中别扭，作势抱拳。好在是李凌霄快速摆手，“不必不必，大嫂不要客气。你们进城我就该去侯府的，只是……我这身份，多有不便，大哥大嫂别怪罪我才是。”</p>

好家伙，年纪轻轻，说话如此滴水不漏，关键是他还一脸真诚，赵白鹿算是见识了。</p>

还没完，那位太子直起身，转头指着两个弟弟，轻声道：“老三老四，这是咱们的大哥，还不都认识认识？”</p>

两个孩子，一个十三四的模样，一个才十岁出头儿……</p>

大一些的孩子咧嘴一笑，举手投足略显豪迈，他冲着李乘风抱拳：“大哥！我是凌山。”</p>

李乘风抱拳回礼：“见过三皇子。”</p>

至于那个小孩儿，则是咧出一嘴大白牙，脆生生道：“大……大哥，我是凌江。”</p>

李乘风笑道：“四皇子好。”</p>

至于那尚未现身的二皇子，叫李凌云。兄弟四人，宵、云、山、江。</p>

赵白鹿最不爱这种场合，心说这病秧子认亲戚来了？</p>

也是此时，有太监高呼：“国师到，诸臣工上殿！”</p>

赵白鹿猛地转头，却见道路尽头处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可不过眨眼功夫，他已经走到丈许外。</p>

这也是赵白鹿第一次见顾老魔，她扫了顾玄风一样，双眼微微眯起，呢喃道：“这便是顾老魔了？”</p>

可那花白头发之下的年轻面孔，怎么看怎么与想象中的恐怖模样天差地别！</p>

这还是活了两百余岁的老家伙吗？</p>

事实上，李乘风也是第一次见顾玄风，但李乘风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p>

站在一侧的太子以余光扫了他的大表哥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紧随国师登台。</p>

赵白鹿嘀咕一句：“咱们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