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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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活着见萧暄。</p>

柳明珠如今倒不病了，脸色惨白但是始终支撑着没倒，让我产生一片敬佩之意。可是随着稀饭越来越清可以照出人影，馒头越来越小，我不得不承认饥饿带来的死亡已经就近在身边。</p>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电梯事故已经够小几率，现在又让我碰上饿死。我真的不想饿死，包括窒息或者烧死等等，实在太痛苦。如果死亡不可避免，我希望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仿佛一个眨眼，等眼睛再度张开，我的灵魂已经脱离肉体。而饿死是一寸一寸的看着自己的肉体脱形，看着自己灵魂剥离，实在是太残忍，给心灵造成的伤害简直可以影响下一世。</p>

唉，想那么多做什么？萧暄还没消息呢。我们再饿，至少有床睡，有被子盖。他们军队大雪行军，真正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那日子怎是一个苦字了得。我不该抱怨了。</p>

我的焦虑的具体反应，就是失眠。从来是头挨枕头就打呼噜的人，如今也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听着落雪声，心底一片凉。他们行军到哪里了，路上可好走，他身体受得住吗？那毒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我为之整日提心吊胆而他却总是毫不在乎。</p>

可是我估计辽军的耐心极限也大概是十五天左右。天寒地冻，他们在外面睡帐篷也不舒服，远程攻战供给也不方便。等萧暄的军队赶到，里应外合他们讨不了便宜只有吃亏的。自然是在城里人饿个半死的情况下将城攻占下来。</p>

战火烧到门口是什么感觉？</p>

我同柳明珠一起登上城楼，小心翼翼往下望。</p>

茫茫雪原，辽军白色的帐篷几乎隐形在大地里。我努力辨认，才看出来那密密麻麻的帐篷几乎铺到的天际。一处最大的白色帐篷里，据说住的就是主帅。</p>

昌郡王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倒是恢复了一点年轻时的英俊潇洒，可惜头发几乎全白了。柳明珠掉着眼泪给他熬芝麻糊。</p>

大伯看着碗里的芝麻糊，沉痛叹息：“城里百姓易子而食，城上战士也饥寒交迫，我却还有芝麻糊吃。明珠，我乃一城之主，应为表率，以后士兵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这些东西，不要再端上来了。”</p>

一番话说得我也眼睛发酸，柳明珠更是哭成一个泪人。</p>

我望着外面依旧纷纷扬扬的雪花，心低到谷地，冷成寒冰，指甲不觉掐进肉里。</p>

围城第十七天，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萧暄的部队遇到暴风雪，全军覆没。</p>

柳明珠吓得面无人色，我果断否定：“怎么可能！什么暴风雪有这么大的能耐？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军呢，当是一支突击小分队吗？哪个狗娘养的传谣言，看我不撕烂他的嘴！”</p>

阮星面色凝重：“可是一直没有王爷消息……”</p>

“他不会有事的！”我脱口而出，又似在安慰自己。</p>

他可是要君临天下的，给冻死在雪地里也太窝囊了。</p>

王府捉襟见肘多日，终于支持不住，白面馒头终于告别了我们的餐桌去支援前线士兵。女人还好，男人就有点辛苦了。阮星都瘦了一大圈。我真觉得他很辛苦，他这年纪还在长身体呢。</p>

可是，等待的日子才最辛苦。</p>

辽军每日都有派人到城下叫骂，话语不堪入耳。好在昌郡王也能如老僧如定，充耳不闻。</p>

可也许是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那日午后大地突然猛地一阵剧烈颤抖，头顶滚过一道响雷，震得我耳朵轰隆直鸣。</p>

我抬头望天，这是怎么了？</p>

旁边一个王府下人忽然惊叫起来：“山上冒烟了！”</p>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城南的群山之间，最高的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头正在冒着滚滚青烟。</p>

我要是到这份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白在现代社会活了二十多年了。</p>

火山爆发？！</p>

我两腿发软，差点跌在地上。</p>

柳明珠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瞪圆了眼睛捂住嘴巴。</p>

我问她：“这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吗？”</p>

柳明珠颤抖着声音说：“从来没有见过啊……只是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南天山会冒火，说是山神发怒。我一直以为那是传说，没想到……没想到……”</p>

我欲哭无泪：“你们怎么不早说。”要是早知道，打死也不来这鸟不拉屎还要火山喷发的鬼地方，留在西遥城喝醋也好过跑到这里来吃火山灰。</p>

西风正急，我很快就闻到了空气里的硫黄味。大地持续微微颤抖，远山浓烟沸腾，目前还看不到火星，可谁清楚它下一刻不会猛然大喷发把赤水城变成庞贝城？</p>

我急忙委托阮星去打听城外的情况，寻思逃脱的法子。可福无双至，而祸总不单行，桐儿匆匆来告诉我，说云香病了。</p>

我多日来每天无数次担惊受怕，现在已经精神衰弱，可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一阵凉气从脚底涌了上来。</p>

云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满脸通红，额头烫得厉害。</p>

桐儿说：“云香小姐不舒服有些日子了，见您成天操劳不想让您知道，就怕您担心。”</p>

我别过头把眼睛擦干，吩咐桐儿：“端几盆雪来，我们帮她降温。”</p>

没有抗生素，云香可千万不能烧成肺炎了。</p>

云香的体温在次日早上降了下来，可人还没清醒。外面火山喷发还在继续，空气里满是粉尘，一股臭味，还有稍大块的颗粒落下来。</p>

室外温度稍微上升了一些，可是我觉得喘不过气来。王府里的人个个人心惶惶，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我还听得到外面百姓恐慌的叫喊声。可是城已被围，我们怎么出得去？</p>

柳明珠双眼通红地来找我：“怎么办？老人都说，这山神一旦发火，整座城都要被埋在石水灰烬里。我们……到时候不用辽军攻城，我们自己就活不过去了。”</p>

火山喷发还不猛烈，火山口有微弱光芒。我地理一塌糊涂，只有抱着侥幸心理斗胆猜测，也许一两日内还不会大规模爆发。万一熔岩流真的奔过来了，我还留有一点毒药自行了断。</p>

死不可怕，熟门熟路了。</p>

我碎碎念着，被桐儿劝去稍微休息一下。反正没事做，不睡觉能干吗？等着被灰埋吗？</p>

我这些天严重失眠，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做一些混乱的梦，怪人怪事走马灯一样晃过，一件接一件简直让我应接不暇。这样如果算睡觉，那醒来反而是休息。只是偏头痛已经发展到不仅仅是疼痛的地步，而是感觉脑袋胀痛几乎要爆炸。眼睛干涩，食欲不振。</p>

仔细追究起来，还是之前照顾中毒病人时受寒落的病。</p>

勉强躺了一下，实在睡不着，只觉得比不睡还累。我只好爬起来，再去看看云香。</p>

走到她的房间外，我伸手要推门，突然听到里面“咣当”一声响，什么东西落地上摔碎了，然后一个人轻喘了一声。</p>

我听出是云香的声音，急忙冲进去。</p>

帘子还是放下的，里面很昏暗，药香混合着薰香，沉沉漂浮在空气中。我几步绕过屏风，看到照看她的老妈子正趴在一边睡得正熟，而云香则支着身子想去够茶杯。</p>

我气急败坏：“你才退烧，怎么不叫佣人来拿！”说着倒了一杯茶递给她。</p>

云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那个还在睡觉的老妈子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大娘累了。”</p>

我摸了摸大妈的脉搏，到的确是累了。大妈五十多岁样子，也不容易。</p>

云香说：“姐，你怎么还没去休息。”</p>

我叹气：“失眠睡不着。”</p>

她很担忧：“听说山神发怒，山顶在冒火了？”</p>

我叹：“天灾人祸全凑齐了。”</p>

云香焦急：“今天都是第十八天了，王爷究竟什么时候来救我们？”</p>

我很是无奈：“我也不知道。火山爆发，可比战争要可怕得多了。这场仗，真的不是时候啊。”</p>

火山照旧不咸不淡地喷发着，似乎还没有威力四射的意向。可是到了中午，云香又开始发起了高烧。</p>

我给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可是怎么都检查不出病因，心里终于开始慌乱了。</p>

小程被我找来，又检查了一遍，结果也没查出来：“应该只是伤风，有点反复。”</p>

我又去给云香擦身降温，却被柳明珠叫住了。她很严肃地说：“这活有下人可以做，你得去休息一下。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多吓人吗？”</p>

是吗？我摸摸脸。</p>

小程在旁边点了点头：“你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再不休息，云香之后就是你倒下了。”</p>

我没办法，被小程强行拉走。</p>

回到房间里，我鞋都没脱就往床上一滚。</p>

小程帮我盖好被子，一边说：“阿敏，这些天我都看着你呢，你是好样的，没辜负……”</p>

他后面说什么，我没听到。阮星突然推门而入，激动兴奋地大声说：“王爷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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