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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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气氛十分压抑，每个人都在心中揣测着这场大火的幕后真相，以及陈国的明日去往何方，他们又该怎么立身来保住官位。</p>

真正为昭明帝驾崩而感到悲痛的，寥寥无几。</p>

慕灼华垂着脑袋，想到昭明帝温和的笑脸，饶是她自觉无情，也忍不住有些难过。昭明帝的死，是她间接造成的，她只想着要救刘衍，却没想到昭明帝竟然会选择代刘衍而死。他可是皇帝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p>

慕灼华始终想不明白，只是越想越觉得愧疚，最后是真心地流下了几滴眼泪。</p>

日暮之时，去往太庙的众人才又匆匆赶了回来，但他们回来之后却没有来昭明帝灵前宣布新君，而是径直往后宫而去。</p>

慕灼华听到众人窃窃私语，她转了转眼睛，悄悄地离开队列，往后宫方向跑去。</p>

后宫遭遇了一场大火，烧毁了过半的宫殿，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慕灼华掩着口鼻跟在众人后头，一路来到了昭明帝的寝宫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刘衍身上，因此没有人留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溜到了廊柱之后。</p>

慕灼华从廊柱后探出半个脑袋，正好看到了刘衍的身影。</p>

刘衍正站在昭明帝的龙床之侧，他俯身拿起玉枕，在玉枕之下按了按，便听到机括弹动之声，龙床上打开了一个暗格，里面同样放着一个木匣，与太庙匾额后的一模一样。</p>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礼部尚书受命上前，取出木匣，与众人检视，最后开封取出另一份传位遗诏。</p>

一模一样的字句，一模一样的字迹，唯一不同的，是这一份遗诏上面，写着是传位于长子刘琛。</p>

刘瑜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他嘴唇颤抖着，喃喃念道：“不可能……这不可能……”</p>

刘琛瞪着刘瑜，冷笑道：“众人皆知，父皇在太庙藏着传位遗诏，却不知道另一份遗诏放在这里，你改了那份遗诏，却忘了这一份！”</p>

刘瑜猛地一震，瞪向刘琛，厉声道：“不！我没有修改遗诏，我没有！”</p>

刘瑾亦上前维护自己的兄长，大声道：“我二哥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p>

刘琛冷冷道：“利欲熏心，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二皇子伪造圣旨，其罪当诛，将他打入大牢，严加审问！”</p>

刘衍按住刘琛的肩膀，轻轻摇头道：“事情尚未查清楚，不可大肆张扬。”</p>

刘琛急道：“皇叔，你怎么替他说话，除了他，还有谁会修改太庙的遗诏！”</p>

“两份遗诏，一份写着传位大皇子，一份写着传位二皇子，谁又能知道哪份是真哪份是假！”一个老臣朗声道，“也许太庙那份才是真的，定王这份却是假的！”</p>

其他官员纷纷低下头去，面色不安地议论起来。</p>

说话的是英国公赵光直，乃是刘瑜的外祖，他自然是要站在刘瑜的立场说话。支持英国公的人也不少，当下百官就分为了三派，有的人支持刘琛，有的人支持刘瑜，有的人闭上嘴巴一言不发，满脸不安。</p>

周太后在时最看重的是长孙刘琛，因此周家多年来也是支持刘琛的。周家的家主周奎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是定京十万守军的最高长官。但昭明帝为了钳制周家的权力，任命淑妃的亲哥哥赵琦为左都指挥使，因此这十万守军，并非全然听周奎指挥，若爆发内乱，赵琦至少可以调动四万兵马。</p>

没想到居然发生两份遗诏内容相反之事，双方谁都认为自己的遗诏才是真的，一时之间争执不下，殿中火气越来越旺。</p>

“够了！”刘衍沉声一喝，低沉的声音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按住了殿中所有的躁动，众人霎时间安静下来。</p>

“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在灵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刘衍冷然看着眼前众人，“你们难道要看着定京乱了才满意不成！”</p>

众人哑然无声，不敢辩驳。</p>

刘衍一步步徐徐走下台阶，压迫得众人不敢抬头。</p>

“先帝手书传位遗诏，还是本王为他研墨，哪份遗诏是真，本王心中有数。先帝将传位遗诏置于太庙匾额之后，此事朝中不少大臣知晓，几位皇子也是知道的。但这第二份遗诏所在，却只有本王知晓。因此偷换遗诏之人能换得了太庙的遗诏，却换不走先帝寝宫这一份。”</p>

英国公仗着年高，倒不怎么畏惧刘衍的威压，冷笑道：“定王殿下言下之意，是二皇子偷换了遗诏，可有证据？众所周知，王爷与大皇子最为亲厚，焉知先帝寝宫这份遗诏是不是王爷伪造的。”</p>

刘衍的目光冷冷看向英国公，“本王若是能伪造这一份遗诏，便会将太庙之内那份也一并换了。”</p>

英国公怒目道：“那王爷的意思，难道是二皇子伪造偷换了遗诏！二皇子芝兰玉树，礼贤下士，素有美名，王爷没有证据就要诬陷皇子，不怕天下人非议吗？”</p>

刘衍神色淡漠，缓缓道：“本王并没有说过太庙内的矫诏是二皇子换的，英国公无需动怒。”</p>

英国公冷笑一声道：“那王爷以为是何人所为？”</p>

刘衍不疾不徐道：“是北凉奸细所为。”</p>

不只是英国公，殿中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面露疑惑。</p>

刘衍道：“此人故意换了一封遗诏，造成两封遗诏内容相反的情况，便是为了引起大陈朝堂内讧，如此情形，对谁最有利？”刘衍一顿，目光扫过众人，才道，“自然是北凉。”</p>

“北凉访陈，意图不善，诸位也亲眼见到耶律璟的嚣张模样了。他们无一日不盼着我大陈先帝驾崩，朝堂内乱，如此他们便有了出兵之机。今日百官争吵，正中他们下怀！本王乃先帝亲封定王，有稳定江山之责，不会给北凉任何可乘之机！今日一早，本王便调来了居凉关十万守军，如今正驻扎在城外，若城中有北凉奸细作乱，立斩不赦！”</p>

刘衍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余音不绝。</p>

一顶北凉奸细的帽子扣了下来，十万大军守在城外，在场的十之八九都是只能动动嘴皮子的文官，又有谁能与他抗衡？</p>

病了三年，蛰伏三年，可定王还是定王，众人此时才意识到，有定王在，定京乱不了。</p>

刘衍沉默了半晌，给了众人足够权衡的时间，才再度开口道：“本王亦相信二皇子的为人，此事必然是北凉所为，但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得外泄，二皇子暂居定王府，由本王亲自保护。”</p>

是保护，还是软禁，众人在心头一想，却也不敢多想。</p>

就像此事是北凉所为，二皇子所为，还是定王所为，众人也不敢多想。</p>

刘衍软禁二皇子，是想绝了赵家人夺位的心思，但众人心里也明白，刘衍既然这么说了，便也不会让二皇子有生命危险。</p>

刘衍声音低沉，却透着让人不敢置疑的果断，刘琛虽有不满，却还是点头屈服了。</p>

“就按照皇叔的意思处置吧。”</p>

刘衍对礼部尚书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礼部立刻着手操办新帝登基事宜，至于伪造遗诏之事，本王亲自查证。”</p>

礼部尚书拱手道：“王爷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托。”</p>

刘瑜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一幕，一日之内，他经历了大悲到大喜，又从云端跌落地狱，此时在经受不住这般折磨，气急攻心，猛地吐出鲜血，软倒在地。刘瑾扶住刘瑜，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抓住刘瑜的手臂喊道：“二哥！二哥你醒醒！”</p>

刘衍上前两步，屈膝蹲下，按住了刘瑜的脉搏，片刻后道：“他只是急怒攻心，陷入了昏迷，没有大碍。”</p>

刘瑾死死瞪着刘衍，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与杀意：“是你……是你要害我们！”</p>

刘衍一怔。</p>

刘瑾咬牙道：“二哥没有修改遗诏，是你们故意栽赃……为什么……为什么啊……”刘瑾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为什么你们都站在大哥那边，皇叔……难道我们不是你的侄子吗？”</p>

刘衍垂下眼，片刻后拍了拍刘瑾的肩膀，低声道：“我答应过皇兄，会护住他的孩子，只要你们没有做错事，我一定会护住你们。”</p>

刘瑜和刘瑾被人带走，软禁在定王府，由侍卫严加看守。太庙发生的事，只有少数高官知道，这个消息也被封锁在极小的范围内，被刘衍和刘琛下了封口令，不得外传。</p>

刘琛继位已成事实，礼部要同时筹备昭明帝与周太后的丧仪，还要筹备刘琛的登基大典，顿时人手不足，只能向其他部门寻求援助。没有安排到仪式筹备的人，便轮流到灵前值守。</p>

昭明帝子息不繁，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又莫名被软禁，每日便只有刘衍、刘琛与柔嘉公主三人轮流守夜。</p>

白日里刘衍强撑着主持大局，任谁也没有看出来他抱病在身，到了夜里无人之时，他才能在偏殿阖眼稍作休息。</p>

慕灼华悄悄走进偏殿之时，刘衍正背靠着椅子，右手支着下巴闭目养神。俊美儒雅的面容上素白无瑕，仅在眉峰微拢出一丝褶皱，薄薄的仰月唇上沾染了淡淡的胭脂色，那是她亲手抹上的，让他白日里看起来精神一些，但到了深夜，却仍是遮掩不住浓浓的疲倦与乏力。</p>

他是个警觉的人，但此时慕灼华走到了他身侧，他却依然毫无知觉。</p>

慕灼华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叫醒刘衍，但他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睡眠，她又不忍心惊扰了他。慕灼华犹豫了许久，忽然听到刘衍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说道：“看了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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