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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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块甜津津的芝麻糖，他将糖塞入嘴中，见她明眸晶亮，目光柔软，抿了抿糖水：“对，现在就很好，有九娘子...还有小玉姐妹两个...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p>

“我也很喜欢。”她将另一块糖塞入自己嘴中，“有自己，有朋友，有银子，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p>

“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日子。”曲池爽朗大笑。</p>

甜酿和曲池看了好些处空铺，最后还是曲池定夺，租了西湖边的一间小铺面，铺子略有些窄，夹在头梳店和缎布店之间略显得有些不起眼，但门前就是西湖风光，后头还有两间屋子可以住人，还有一个简单的小院子，西湖游人往来如织，比之闹市也不差，不过一个月的房钱也得二十两银子。</p>

甜酿跟着牙人向东家交了一整年的赁钱，剩余的几百两银子又托人去明州买香料，手上留了点余钱，还要找人修缮房舍，挑选家什，她一门心思扑在铺子上头，另外还要分心照应小玉，那些锅碗瓢盆，被褥衣裳都要添置妥当，一时竟忙得有些脚不沾地。</p>

因为太忙，她竟然也忽略起来，自打年节已来，曲池是日日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东奔西跑，打点上下。</p>

虽然忙碌，她脸上的笑容倒越来越多。</p>

这间香料铺子可住人，以后朱婆婆的房子就要退掉，铺子前头修缮好，重新粉刷过墙面，还要添置东西，后头的屋子只有两件粗笨家俱，也要换成合适的桌椅木床，这算是姐妹三人的新家。</p>

甜酿想在小玉出嫁前把整个铺子拾掇出来，可以当做小玉的娘家，花轿从这家里出去，等家俱都搬进去后，就带着姐妹两人去清扫屋子，擦拭家什。</p>

王小二和曲池也一道来帮忙，见她们姐妹三人都扎着头巾，执着扫帚，拿着布巾，上上下下打扫屋子。</p>

虽然累，倒是欢声笑语不断，曲池看见甜酿将袖子挽至手肘，露出两只雪白的藕臂和一双柔软的素手，下头也是青裙半捞，露出藕荷的绣鞋和白绫袜，那袜上还绣着柄亭亭青荷。</p>

她肩膀酸痛，一边擦窗一边捶肩，脸上倒是热了点点汗珠，本来脸上是用了覆面遮灰的帕子，这会也扯下来，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p>

午饭是曲池去酒楼喊来的食盒，几大碗的白蒸饭，配着香喷喷的烧骨头，热的酥油螺点心，这时节已是暖春，草熏风暖，众人净手，拎着食盒就到西湖畔，寻了一棵极大的垂柳，铺着地毯，一面吹风一面吃饭。</p>

小玉和王小二端着饭碗去另一颗树下窃窃私语，小云也避开，将地方留给曲池。</p>

甜酿拎了壶热茶来，见只有曲池在，笑道：“她们都哪儿去了？”</p>

“端着碗去水边喂鱼了。”曲池指指不远处，“等过几日闲下来，倒是好泛舟垂钓了。”</p>

不知何处有笛声传来，甜酿给他和自己斟了两杯茶，看着西湖美景，这时候正是鲜花怒放之时，六桥夹道种绯桃、玉兰、山茶二十余种花卉，满眼都是姹紫嫣红。</p>

“等再下过两场雨，水里的莲荷也要亭亭了。”甜酿笑道，“可以下水去摸藕带菱角了。”</p>

她盘腿而坐，将食盒搁在膝头，举着筷箸吃着东西，曲池也在她身旁坐下，看她眼里的景色：“是啊，天热起来，九娘子教我凫水好么？我也可以到水里去摸红菱去。”</p>

“你不会么？”她咦了一声，“在吴江的时候，你不是常去梅泽湖划船么？”</p>

“不会。”曲池大言不惭摸摸鼻子，“我是个旱鸭子，除了不会凫水，捞鱼抓虾，划船垂钓都会。”</p>

她眼睛格外晶亮，双颊绯红：“好啊，我应该会直接把你推到水里去。”</p>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咯咯笑起来：“以前我把一个人推到水里去过，结果我妹妹嫁给他了。”</p>

“这么有趣么？”他慢条斯理笑。</p>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闲聊，曲池也累了，他这日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早弄得灰扑扑的，懒洋洋坐在树根上，倚着粗大的树干，从地上揪起一根青草，叼进了嘴里。</p>

甜酿乜见他嘴里叼着根青草，抿唇微笑：“第一次见你这样....我...我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惫懒。”</p>

曲池仰头大笑：“那时候我才十八岁，整日在小庵村游手好闲，自己都懵懵懂懂的呢。”</p>

三年过去啦。</p>

“怪不得九娘子那时候对我那样冷淡，连看都不曾正眼看过一眼，我说话也装作听不见。”他俊颜有些幽怨， “蓉姊一直说我冲撞九娘子，要把我赶回江都去。”</p>

想起往昔，甜酿也有些脸红：“其实和你没关系的，那时候我自己也乱糟糟的。”</p>

她看了曲池一眼，目光挪开，望着湖面，轻声说：“曲池，谢谢你。”</p>

曲池粲然一笑。</p>

新铺子打扫了一整日，甜酿停停歇歇，最后几要累断了腰，才勉强将屋子整理好，往后几日，再一点点把家里的东西搬到此处来，挑个日子开张就算。</p>

下午坐马车回家去，她真是倒头就昏睡过去。</p>

小玉和小云见甜酿半倚在车壁上熟睡，笑嘻嘻从车内拱出来，曲池见她姐妹两人挤到外头来坐，探头一看，见车内人睡得安稳，头磕在车壁上，却半点察觉都没有。</p>

他心疼她的辛苦，却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帮她扛着这些，小心翼翼钻入车内，将人扶稳，枕在自己肩头。</p>

甜酿是被曲池抱着送入卧房内的，其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是呢喃了一声，又闭上眼睡去。</p>

这一觉睡到不知时辰，甜酿起身的时候，眼前昏暗，不辨物影，摸到身下熟悉的被褥，还有楼下吵闹声响，知道这是在家中。</p>

外厢有茶水煮沸的声音。</p>

甜酿起身去点灯，摸到了油灯，却摸不到火绒：“小玉，小云，帮忙把火绒拿进来好么？”</p>

有高大身影进了屋子，撩开布帘，只站在门首，伸手递过来一只火绒：“九娘子，是我...小玉和小云去食肆吃饭，我担心屋内无人，所以在外头守着。”</p>

“曲池？”她略略看见门旁的影子，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再皱了皱眉头，扶着桌子出去。</p>

外头也只点着一盏油灯，将不大的屋子照得半明半暗，小茶炉的炭火青蓝，火光跳跃，将两人的身影重叠在墙壁上。</p>

曲池的目光投在墙上，又移开，而后蛛网一样投在甜酿身上。</p>

他的目光里含着情。</p>

甜酿倾耳听着外头的声响，觉得这时辰定然很不早，满屋子的气息也有些混沌，语气略有些浮躁：“天应该很晚了吧，曲池...你回去吧。”</p>

“嗯。”曲池转身想走，又顿住，“九娘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一道下去吃些东西，若是不想动弹....我送些上来。”</p>

“不必了，我不饿。”甜酿微笑，催促他，“快回去吧...”</p>

他们两人没有在夜里这样独处过。</p>

这样难得的夜，曲池见她略有些拘谨站着，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却一时也不想走，心一横，轻轻喊了声：“九儿姐姐...”</p>

他不会无缘无故叫她九儿姐姐。</p>

“我心里...还是倾慕姐姐...”</p>

甜酿心头扑腾，极快打断他的话：“曲池...别说了...不可以..”</p>

“姐姐不想让我说，可我心里日复一日翻腾着这句话，从未停过。”他眼睛亮晶晶，身上是腾腾热气，“我喜欢姐姐。”</p>

“曲池...曲池...”她语气有些求饶，也很绵软。</p>

“我夜夜梦里都是姐姐，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有醒过来才好过些，因为能看见姐姐的脸，听见姐姐说话。”</p>

甜酿蹙眉，长叹了一声：“曲池，你在我眼中，只能是个弟弟...身份、地位、年龄...这些都是差距啊...”</p>

昏暗的室内，他的眼睛也是黑漆漆的：“姐姐想找借口的时候，连路边一个无辜人都能扯进来成为借口。什么身份地位年龄，姐姐是女人，我是男人，岁数一般大小，云英未嫁，使君未娶，我喜欢姐姐，是发乎情，止乎礼，这份喜欢，这份心意，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也管不着，只要姐姐也喜欢我....一切就足够了...”</p>

“我父亲娶了新妇，又生了儿女，他们一家人过得很和睦，蓉姊已经出嫁，有了阿策，有了明辉庄....只有我，我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江都和吴江，都不是我的家。姐姐也是一个人...我陪着姐姐，或者姐姐陪着我...在钱塘，过一份悠然自得的日子...就像我们一直过的这样...不是很好么....”</p>

他眼里都是光辉，“姐姐讨厌我么？姐姐厌恶我么？如果不厌恶，如果姐姐对我也有那么一点情谊...姐姐可不可以把心打开来，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在这儿，站了很久...”</p>

年轻人的眼里尽是闪闪动人的哀求：“九儿姐姐...”</p>

年轻人啊，语调动人，心思也动人。</p>

甜酿心乱如麻：“我...我有过...一个男人啊...曲池...我和别的姑娘...不一样...”</p>

曲池毫不介意：“姐姐离开他了，不是吗？三年了，姐姐早就放下了。现在是我每天陪在姐姐身边，和那个男人没有关系。”</p>

“我没有喜欢过人，姐姐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既然姐姐经历过....很多事情...所有事情，姐姐都可以教我...我会比那个男人做得更好。”</p>

“曲池...”她无力摇头，抿住唇，身子抵住墙壁，想往后退缩，“我不可以，不可以...”</p>

他大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姐姐，给我个机会...别推开我，就让我呆在姐姐身边。\"</p>

“姐姐...和我试试，或许你有一日也会喜欢我呢...”他的腾腾热气传染在她身上，生机勃勃的话语忍不住让她颤抖。</p>

她已经很累了，禁不住这样的动摇。</p>

曲池把烛光俱挡在他身后，光影在他身周晕出一圈薄光，他低头，将她一双微凉的手攥在手中，半是哀求半是乞怜，声音幽怨：“姐姐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以后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我喜欢姐姐就好，只要姐姐知道我的心思就好，我只求姐姐别推开我，让我站在这里。”</p>

“我想守着姐姐，看姐姐过上好日子，从吴江的针线，到钱塘的小摊，再到西湖边的这间铺子...最后，姐姐肯定还有更好的以后，我想看，也想陪着姐姐成为更好的人。”</p>

甜酿听着他说话，僵住不动，抬眼看他，眼眶炙热，心头哽咽：“曲池...”</p>

他弯着腰，佝偻着和她一般高，注视着她莹莹闪光的眼眸，轻轻将身体凑近她，近到她身上的甜香沾住他，近到他面上触到她凌乱的呼吸，他用身体虚虚拢住她，柔声道 ：“姐姐已经很累了，我的肩膀...也可以成为姐姐的依靠...”</p>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这儿没有光，光都落在他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