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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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轻轻飘落在地，露出她皎月般的面容，二八年华，青春少艾，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恰好生的合心合意，一点一滴都用在刀刃上，黑的发、黛的眉，粉的靥，红的唇，雪的肌。</p>

他又生了别的心意，这样的尤物，不该用斑斓色彩去点缀陪衬，反倒要剥的光洁如新生，置在手心，像蚊蚋吸血，黄蜂采蜜，一根空心的食管戳进肌肤里，一点点吸食她的色彩，像吸人精气的妖那般，将她吸的只剩一具白骨架，兴许连骨架都不剩，全都囫囵吞进肚里，在日光下腆着个大肚，打个饱嗝，慢慢等这丰盈的色彩和自己融为一体。</p>

甜酿听见小炉煮茶的水沸声，而后是浓郁的茶香，她其实不太爱喝茶，特别是浓茶，总有一股子醺意，水注入杯的声响伴着茶味冲入脑海，她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向宝月道：“这样热的天，你煮茶做什么。”</p>

哈欠顿住，她掩口的动作也顿住，见桌边的年轻男子一手看书，一手握盏喝茶，见她醒来，微笑道：“几个月前送来的江南凤团雀舌牙茶，祖母那早就喝空了，你这倒一点儿也没动。”</p>

又抖抖手中的书页：“这是圆哥儿送来的书？”</p>

甜酿急急从躺椅上起来，蝴蝶簪子勾在扶手上，叮一声掉落在地，头上百合髻散披在肩头：“大哥哥什么时候来的。”</p>

“刚刚坐下。”</p>

她叼着簪子，扶着自己半倾的发，忙忙乱乱去里间窗下针线框里翻梳子，明明记得有一把小桃梳扔在此处，此时找来找去却不见了踪影。</p>

“宝月这丫头也不知去哪儿偷懒。”她心头生气婢女惫怠，又不能显露，只得耐心的拢起五指做梳，将头发扶定，簪子挽起，摸摸鬓角，出去和施少连说话。</p>

施少连重温那本虬髯客传，正读到虬髯客旅舍见红拂女梳头，又见甜酿里屋挽髻，会心一笑，微微摇头，将书卷抛下。</p>

甜酿出来拜了拜，在施少连身边的椅上坐下，语气佯装，轻嗔薄怒：“大哥哥即来，要么唤醒我，要么唤宝月，如何留我在旁睡着，自个煮茶看座。”</p>

他瞥了瞥她绯红的两腮，给她斟茶：“想看看你究竟能睡到什么时候。”</p>

她见他唇角微望上勾，眉目舒展，眼尾放松，心情似乎极佳：“这样热的天，哥哥从何处来？”</p>

他挑眉：“只是在祖母那坐了会，听祖母说你近来都在绣阁里呆着，故顺道来看看你。”</p>

她知道最近祖母找了不少媒人上门，给他相看亲事，他十有八九是被召唤去和媒人说话：“哥哥在祖母那挑到合心意的女子了？”</p>

他摇头，淡声道：“勉强有一两个入眼的，都不甚好。”</p>

“哥哥芝兰玉树，嫂嫂也必定也要秀外慧中，兰心蕙质。”</p>

他喝口茶，抬眼看她，淡然一笑，眉尖略挑起，不置一词。</p>

真是奇怪，他那样细长的眼，风流下弯的眼角，薄薄的眼皮，配上微微上挑，长又飒爽的眉，竟显得分外和谐，眉底的凌厉，将凉薄的眼廓都中和的温柔斯文。</p>

甜酿将头埋在茶盏里，听见他问：“我见绣绷上喜服已裁，正在绣样儿，这阵子都忙这个？”</p>

甜酿点点头：“我和苗儿姐姐一道做，她裁衣样，我绣花样，这样容易些。”</p>

他拢着茶盏想了半晌，慢慢道：“还有大半载时间，慢些做吧，别熬坏了眼。”</p>

又似乎是叹气，问她：“嫁给张圆，你心底...满意么？”</p>

他们关系虽然亲厚，却并未无话不说，言语一直克制，甜酿抿唇，只说：“圆哥哥极好。”</p>

施少连点点头，少坐片刻，回来见曦园，在内室独坐。</p>

半晌之后，他从袖间抽出一封信，默读一遍，将银烛燃起，将书信烧尽。</p>

吴江水媚，女子也生的娇柔，又是富庶之地，水路通畅，沿河藏着不少私窠子，个个临水小楼，住的俱是自顾营生的烟花女子，小楼下都泊着小舟，对于南来北往的行商来说，花上足够的银子，在此找个小楼歇歇脚，逛逛附近山水名胜，芙蓉帐帷玉肌香暖，十天半月里松散松散，最好不过。若是有事不得停留，又贪恋烟花，也可邀女子同行，货船后跟着女子家的小舟，陪着东奔西走，夜里舟船上寻欢作乐，若是不用了，给足银两，女子乘坐自家小舟再返回吴江。</p>

施存善是个贩生药材的行商，南下贩货，路过烟花之地，在王妙娘家里盘桓了整整两月，情意缠绵，恩爱不移，原许诺到闽地贩完药材后，回程再过吴江度日，岂料有事耽搁，未经吴江就回了江都，也把那恩爱妓子抛之脑后。</p>

世事难料，施存善几年后再路过吴江，想起旧日情谊，推门进时，却从王妙娘屋内奔出个小女孩，笑喊他爹爹。</p>

因这小女儿生的一双深深笑靥，故名小酒，生的乖巧，嘴甜又伶俐，骨肉亲情，施存善疼爱不已，取了名字叫施甜酿，竟日不舍得这一对母女。后来又出了赎身钱，将母女两人带回江都，因家里母亲眼里容不得娼妓，故置在杏花巷里，不敢带入施家。</p>

甜酿乖巧懂事，眼色极佳，在杏花巷里养了两年，最后施老夫人点了头，将母女两人带入了施府。</p>

只是为了防人口舌，只说母女两人是在吴江纳的妾室，不透露私窠子的事情，又找人去问甜酿身世，事事时时都能对的上，也就真是施家的骨肉。</p>

赵安人家的沈嬷嬷，正是那尼姑庵里的尼姑，那尼姑庵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收养五六名弃婴，打着菩萨名号，暗地里做着皮肉生意，后来被人揭发出来，甜酿又送还了私窠子，庵里的尼姑打死了一个，病死两个，逃的这个就还俗在金陵嫁了人。</p>

那沈婆子照顾了甜酿几年，许是认出了她。</p>

施少连向来不想理会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也不想理会这沈婆子，只是甜酿向来谨慎，他不动神色看在眼里，却有了几许期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