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四十一章·“天光之下，他回过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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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安与吕树冲入了世界树范围内。</p>

也许是阿尔杰的召唤还不熟练，在水岛川空的自杀式袭击下，机械之影没能降临。</p>

红黑色的浓云依旧漂浮在空中，弥而不散，宛若倒悬的地狱。</p>

“闭眼！”吕树忽然说。</p>

苏明安立刻闭上眼。</p>

“唰！唰！唰！”</p>

刀声。</p>

刀刃划破枝叶的声音。</p>

苏明安的满头白发随风吹起，糊住了脸，差点刺入他眼睛里。早知如此，应该给苏琉锦都剪了。</p>

“唰啦！”</p>

像是猫咪滚入了巨大的毛线球，他微微睁开一线，望见了近在咫尺的树皮，水晶色的枝叶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纠葛缠绕，泛着莹亮的色泽。</p>

……多么漂亮的一棵树，像是一切瑰丽之梦的集合。</p>

但就是这样的一棵树，竟推动了那么多的悲剧。</p>

七彩色的光辉中，吕树双手前举。</p>

他的黑刀附着了神力，一瞬间变得尖锐且长，舞动着五光十色的萤火，漂亮到……与他格格不入。</p>

“我把树皮砍裂，我们冲进去。”</p>

面对世界树的最后一道防线，吕树用了全力，双手举起七彩刀刃。狂风吹起他的白发，他像是一抹濒临融化的雪。</p>

一股强大的气息，在吕树的手中源源不断地汇聚、扩大、膨胀。</p>

“呼——呼——呼——”</p>

能量之风环绕着，鼓吹着，尖叫着，颂唱愉悦之音。</p>

“咔——咔咔咔——”</p>

清脆的开裂声响起。</p>

苏明安侧头，随吕树气势飙升，他看到吕树的面具出现了一条条裂痕。</p>

“咔，咔咔咔——”</p>

声音越扩越大，透过缝隙，苏明安已经能看到吕树的脸——一张布满血迹的脸。</p>

鲜血从吕树的七窍流出，连清透的双眼都晕着血红，眼白几乎被黑色覆盖。血迹纵横，分外恐怖。</p>

可吕树的神情仍旧是平静的。</p>

“……”</p>

苏明安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p>

他该说什么？让吕树停手吗？已经无法停手了。</p>

这一次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唯有“下一次”……才能改变一切绝望。</p>

“苏明安。”吕树忽然开口。</p>

苏明安听着。</p>

“我希望，我们这一次就能击败世界树，不需要有下一次。”吕树说。</p>

“可是这一次……”苏明安摇头。如果这一次就成功了，就意味着山田町一他们都死了，吕树吞了神格也活不下去，只剩他自己一个人活着。</p>

可吕树却说，这很好。</p>

“我有点自私。”吕树的手中长刀越来越亮，气息越发不稳：</p>

“比起十全十美，我更倾向于保稳。”</p>

“这样的结局，我可以接受。”</p>

苏明安是想，这一次捞到足够的信息，下一次他竭尽全力，做到十全十美。</p>

可吕树却想，如果能成功，如果苏明安能活着，就不要去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下一次了。</p>

玩家们都能复活，死掉的只会是他。</p>

“你是不是早就蓄谋已久？”苏明安忽然盯着吕树脸上纵横交错的血流。</p>

“什么？”吕树碧绿的眼眸闪过一丝错愕。</p>

“蓄谋已久……你要这么做。”苏明安盯着他：“第八世界的黑袍人，第九世界的电子幽灵，第十世界的圣徒……我说过我尊重你的牺牲，于是你开始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帮你完成了复仇，于是你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然完整了、没有遗憾了。”</p>

“所以一遇到这种时刻，你就下意识觉得自己可以牺牲了，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考虑进去——你是真的，一点都没有考虑。”</p>

“你心里甚至在隐隐高兴，觉得自己成为重要而不可替代的角色了。”</p>

吕树哪有这么好运，精准捡到乐子恶魔的神格。吕树的运气……从来都很差啊。</p>

以乐子恶魔的习性，祂肯定会把神格扔给一个拥有自毁欲望的人。不然要是被一个胆小鬼捡到，神格不是就此尘封了？</p>

是吕树心里一直有着赴死的想法，才会捡到神格。</p>

“……”</p>

面对苏明安直截的话语，吕树哑口无言。</p>

他承认，捡到神格的一瞬间，他确实很高兴。即使知道吞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仍欣喜于自己有了改变格局的力量。</p>

所以他吞下去时，也确实毫无犹豫。</p>

七彩荧光闪烁，蓄力快要完成了，吕树轻声说：“对不起。”</p>

“我没有指责你。”苏明安却说：</p>

“我的意思是，在正式的、无法反悔的、不会再有‘下一次’的那种情况下……”</p>

“稍微考虑一下自己吧。”</p>

“当然，如果你还是想这么做，我也依旧不会阻拦你。”</p>

“你，还有你们，诺尔，玥玥，山田……我都希望你们……不要把自己视作工具。”</p>

吕树的眼瞳微微颤抖，他的长刀已经蓄力完成，顺着惯性落了下来。而他的一句“那你呢？”被淹没在响彻的能量声中。</p>

“唰——！”</p>

一声剧烈的撕裂声下，长刀一斩而下，树皮被斩开。</p>

他们冲了进去，宛若冲进了一个漂亮的水晶洞。</p>

世界树内部犹如一条宽阔的星河，晶莹剔透的树液沿着树壁缓缓流淌，像是无数闪烁的星辰。树根盘绕交错，仿佛编织的水晶色丝网。</p>

世界树的本体——一颗十米高的大树，就在这广阔而无边无际的水晶洞正中央，延展着无数晶莹的丝线。</p>

他们的位置在最边缘，离世界树的本体还很远。</p>

“嗒嗒，嗒嗒，嗒嗒。”</p>

殷红的血滴落而下，渐渐漫开，在翡翠色的地面泛着妖异的色泽。脚步在光影的交织中格外沉重。</p>

像是月光。</p>

月光流淌在一路的鲜血上。</p>

一张面具忽然“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露出吕树鲜血纵横的脸庞。他无力支撑身体，连黑刀都握不住，向前倒去。</p>

苏明安扶住他。</p>

到极限了。</p>

强行吞服不兼容的神格，全力一击后，到这里是极限了。</p>

“滴滴答答……”</p>

殷红的血落在地上，留下轻重不一的痕迹，吕树全身都在冒血，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p>

“……我看不见了，苏明安。”吕树说。</p>

他茫然地向前看，视野黑蒙蒙的，让他想起自己躺在山坡上最后等死时，也是这样黑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