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八十三章·“你与他的理想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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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让我感到希望。”</p>

“所以，我早就想好要怎么做。”</p>

然后，苏明安看到了——</p>

小世界的崩塌之势，渐渐停止了。</p>

迭影身上，散发出白色的光芒，身形有虚化之势。</p>

——就像是祂在以“自己”为代价，维持小世界不再崩塌。</p>

“既然小世界活不下去了，我来撑着它。”祂说：“既然方舟没燃料了，我来当燃料。高维的生命足以烧个千年百年。”</p>

“掠夺又怎样？入侵又怎样？我找寻文明永生之法，也根本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只是我想要打造一个理想的新世界，见到我想见的人而已。”</p>

“你们视我为敌人，憎恶我、讨厌我、愤恨我——那就恨吧。”</p>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p>

“我不是伟大的救世主，不需要别人理解原谅。”</p>

“我只爱我想爱的，我只留住我想要的。那些垃圾人，凭什么进我的净土？就该随着世界毁灭掉。有些丑恶的世界，我也只会觉得‘好耶，都死光吧’。”</p>

“告诉你这些，也只是因为……属于诺亚的最后意识，想和你说——‘那天，他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太阳花，春天很好看……谢谢你’这样的话。”</p>

“而我不是他。”</p>

“我想对你说——”</p>

崩塌的星屑之间，迭影的发丝牵连如星弦。</p>

祂的身躯自燃光火，一丝一丝抽丝剥茧，化作生命之源流，填补这个濒临崩塌的小世界。</p>

“哗啦啦——”</p>

而祂的眼中，似是满含笑意，又似空无一物。</p>

那是——</p>

“——尽情阻止吾吧。吾还是会找寻新的目标，持续不断地入侵下去。”</p>

——祂承继已久、漂流已久、直至千年万年的——</p>

“仇恨也好，执念也好，扭曲的愿望也好——吾欣慰且认同着吾的一切理念与行动，永不悔改。”</p>

——祂永不消亡、永不坠落、与祂共生千万载的——</p>

“恨吾也好，憎吾也好，痛斥吾这个侵略者也好，贬斥吾为恶魔也好——”</p>

——永恒孤独。</p>

“——吾终将抵达彼岸。”</p>

“汝等永不可能阻止。”</p>

……</p>

【愿我……早日寻找到理想中的“新世界”。愿同行者……并非孤岛。愿那些孩子……得偿所愿。】</p>

……</p>

“你不是他。”苏明安无法将面前之人和诺尔联系上。</p>

“对！对！我不是他！到底是经历了多么扭曲的可能性——他才会变成我这个样子！？”迭影大笑出声，笑声前所未有地畅快：</p>

“所以，诺尔·阿金妮不可能是迭影，迭影也不可能是诺尔·阿金妮！你就这么相信着吧！我要再度踏上旅程了，直至我燃烧殆尽为止！”</p>

“千百年，倘使我足够幸运，在旅途中找到了新的世界之源，那么我就拥有了永恒的新世界！找不到新的世界之源，那我就化为虚无消失！”</p>

“冒险家就当纵行世间，生死不论，要么永无止境地奔寻，要么歌声戛然而止！”</p>

“就算死亡，也只当我是跳出了时间，成为了世间的一部分。从此，万物皆可是我。”</p>

“再见了，苏明安……不，永别了！我已经认识到了，我留不住你，所以，我要奔向我的【新世界】了。”</p>

——那【新世界】，苏明安竟听出了三层意义。</p>

名为“新世界”的小小世界。</p>

字面意义上的崭新世界，也就是迭影要找的下一个入侵目标。</p>

以及……祂心中崭新的理想世界。</p>

祂挥起手，祂身上流淌的生命之光疯狂地流入地底，星屑如旗帜一样挥舞，浩渺深远的文明之基像是逐渐长出的芽苗，滋润成长。</p>

——祂在用自己的生命，持续灌溉这个濒临衰亡的世界，令它维持下去。然后，祂便能继续拖着这艘满是骸骨的方舟，找寻下一个入侵目标，试图找到世界之源。</p>

直至生命耗尽为止。</p>

直至祂坠入永恒的虚无。</p>

星光倒映在祂的身后，仿佛奏鸣久远而生生不息的虚无之歌。不可名状的流质体由祂操控，充盈着干枯的地表，直至鲜花盛开、翠鸟重生、那座高大壮观的摩天轮重新染上春天的缤纷色泽——</p>

“啾——”</p>

复生的翠鸟鸣叫一声，立于祂的肩头，仿佛文明的初生之歌。</p>

苏明安被推远。</p>

他坠入了迭影为祂撕开的空间之缝，回到旧日之世的文明。这场最后的谈话已经结束，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多余的言语，迭影送走了他。</p>

冒险家会继续步入永无止境的文明之渊，承续这场永恒的文明入侵链——</p>

直至，祂理想实现的那一刻。</p>

亦或是，祂燃尽于理想之前。</p>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春天而死？</p>

如果是祂，才不会。</p>

祂会亲手打造出那个真实的春天。</p>

所以，春天啊，暖阳啊，快些来吧。</p>

苏明安最后看见的——便是迭影疯狂燃烧自我，灌溉那个美丽的小世界，直至鸟语花香、千万魂灵凌空飘起，祂的身形也近乎于虚无——</p>

金色的发丝飘舞在空中，如同逸散而飞的金色飞鸟。</p>

那对深蓝色的眼眸充斥着渴望与疯狂，犹如生生不息的蓝色火焰——</p>

“唰！”</p>

空间缝隙在他眼前闭合，他不知道那位高维者的故事结局。</p>

也许祂会耗尽生命而死，最终也没能找到新的世界之源，小世界在虚无中崩塌消失，千年万年的憾恨、孤寂、悲戚、希望全部消弭于茫茫宇宙之间，再没有人提起。就像虚无本身一样虚无。诺尔·阿金妮的名姓终究只属于一人，围绕而生的存在皆化为宇宙尘埃。</p>

但也许千万年后，人们在这个粗糙而劣质的小世界中醒来。</p>

他们开始了暌违已久的呼吸，意识到了自己终于复生醒来——</p>

而那遥远的天际，漂浮着一个金发的身影。</p>

祂等待着什么，找寻着什么，又似只是满意地俯瞰着这个纯白之世。生命之火在祂的身上燃烧，流淌至地下，托举着这个没有厮杀与痛苦的世界。这是真正的、没有病痛也没有悲伤的【理想国】。</p>

无人得知，他们的脚下，踩着哪具文明的枯骨、亦或哪个尚未凝型的影子。这些都已经发生在他们醒来之前。</p>

然后，祂睁着睽蓝的眼睛，笑着重复，</p>

——那永恒而漫长、支撑祂行善为恶、顾念心中理想、以至于不惜一切代价的——【冒险家】的颂言。</p>

……</p>

“诸君不必畏惧，吾终将抵达彼岸。”</p>

“——诸君不必畏惧，吾终将抵达彼岸！”</p>

……</p>

如是，人们高呼起来。</p>

“——诺尔·阿金妮！新世纪的冒险家，最自由的飞鸟！！！”</p>

如是，</p>

【冒险家】大笑出声，像是证明了什么，又像是失去了什么。然后祂拉住一个人，那个人黑发黑眸，亦或黑发灰眸，无论如何，他们并非唯一真实，总有一天终将寂灭，包括迭影本身。</p>

——但在抵达“收束”的寂灭之前，且先向前开启旅途吧。</p>

——在陷落于“虚无”的终末之前，且让祂先扬起翠鸟的羽翼吧。</p>

啊。</p>

且先让祂沉醉于丑恶而瑰丽的、罄竹难书的、罪恶且充斥理想的、短暂且生生不息的、停滞于注定要毁灭之前的——</p>

……</p>

……</p>

——【祂与“他”的理想乡】。</p>

……</p>

……</p>

所以，春天啊，暖阳啊，</p>

请快些来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