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因你足够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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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安将离明月的尸体放在了教堂内室的冰棺里。</p>

谁能想到，教堂内室会放着一具冰棺，大小正合适。在牧师的指引下，苏明安看到冰棺的一瞬间，就明白了……离明月是早有准备。</p>

棺里放着黄玫瑰与紫色风信子的永生花，把冰冷的躯体放下去时，苏明安感到自己像是松开了一堆融化的霜雪。</p>

祂坐在冰棺旁，忽而望见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有矩令的转接方法、理想国的合适区域、千年间的世事……</p>

都是离明月的字。</p>

【5年2月19日，3546时间线（643，164）坐标，是放置理想国的区域之一，谨记。】</p>

【9年11月3日，预计观测800+伽马，可供八级言灵及以下完成转接。】</p>

【13年4月11日，看到了自己的预期寿命，剩余12271年，应当足够支付代价……】</p>

【14年12月31日，最后一次去看文笙的墓。】</p>

【15年1月13日，最后一次确认条件无误，勿忘最后给明安的祝祈词，写于此地:“天予昌平，地赋万盛，请诸神祝福……”】</p>

【……】</p>

苏明安无声注视着墙壁，仿佛看到了离明月独自一人为自己安排死亡的模样。</p>

……祂很难想象，那是多么庞大的孤独。</p>

离明月许多年来，应该就是独自坐在这个窄小的内室里，日夜思考着自己的死亡。他一笔一划将要叮嘱的内容，写在周围的墙壁上。他独自一人收集各色永生花，将它们布置在冰棺的每个角落。</p>

他坐在冰棺旁，反反复复构思着这场万无一失的死亡——</p>

推算到底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足够转接叠影的诅咒。</p>

推算在最后的时刻，他要对孩子说出怎样的话，才能让孩子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p>

推算在最后，他要给出怎样美好的祝祈词。</p>

推算自己的死亡，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p>

而他唯一为自己考虑的地方，只有这一具冰棺。他为自己布置了一具美丽的冰棺，并告知牧师，请把他葬在这具冰棺里。</p>

这是他唯一的私心。</p>

【你能融尽霜雪，因你足够滚烫。——教父】</p>

……</p>

这是苏明安发现的一张纸条。</p>

祂以为自己能在冰棺里找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苏文笙遗留的物品，或苏绍卿遗留的桃花酿。毕竟这是离明月精心布置的沉眠之地，身边应该会放一点孩子的遗物。</p>

然而，除了那张祝福苏明安的纸条，其他什么也没有。</p>

望着离明月静止的容颜，苏明安突然明白了。</p>

也许……离明月在最后都认为，苏绍卿和苏文笙不会原谅他，所以不能将他们的遗物放在自己身边。</p>

“……”</p>

苏明安忽然感知到了类似苦痛的情绪。</p>

耳边一片寂静，心脏仿佛开了尖锐而痛楚的小点，流淌着苦涩。祂不明白这是什么。</p>

祂最后看了一眼冰棺中的白发人，离明月安静地闭着眼，不需要整理仪容，本身就是最规整的模样，衣领和袖口严格折叠至教会规范的尺寸，白发流泻于黄玫瑰与紫色风信子的簇拥之间，像一场融化于春花之间的新雪。….</p>

他的双眸微闭着，让人以为他还会睁开眼。嘴唇几乎无色，连最后几分属于生命的红润都消失了。看起来睡得很安稳，像陷入了一场长梦。</p>

苏明安伸出手，将离明月冰冷的双手交叠至小腹，将那本已经被牧师手抄过的《规则书》原书，缓缓放置在了离明月肩侧。</p>

既然你不愿让孩子们遗留的东西陪你安眠，那……</p>

祂在背包里翻到了一个鲜红色的蝴蝶发卡，像黑鸟雕塑一样，都是无用的杂物，不知是什么时候放进了背包。</p>

但至少此刻，</p>

……它可以是一曲属于教父的安魂曲。</p>

这枚蝴蝶发卡放在了流淌的白发边缘，鲜红色的蝴蝶停留在离明月脸侧，像在亲吻他。</p>

“……晚安，教父。”苏明安看了一眼离明月苍白的脸。</p>

……这真的是最后一眼了。</p>

祂闭上眼，举起命运之剑，挥下——</p>

离明月身边的因果线，噼噼啪啪断开。</p>

为了保证离明月身上的言灵不会被叠影收回，苏明安需要切断离明月身上的所有因果线。</p>

下一刻，教堂那些精致的壁画、未写完的福利院名单、炉上热着的一壶酒、玻璃柜里的孩童涂鸦……都开始消失。</p>

——在大众的社会认知之中，离明月不复存在。</p>

离明月的所有因果线断裂，只有本质上是神的苏明安与神灵能记得他，他存在的痕迹会被抹去。</p>

这是因果上的“遗忘”，并非“抹杀”。</p>

神话典籍上的“秩序天使”之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别的文字。“十三主理人”变为了“十二主理人”。《规则书》上，“离明月”的姓名被抹去，人们更愿意相信如此造福世间的书籍，是神明大人创造的。</p>

不会有人记得他的付出与功绩。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有一位白发的教父，他筹备了一场万无一失的死亡。</p>

如果离明月没有替苏明安转接言灵，此刻被遗忘的，就是苏明安。</p>

苏明安忽然似有所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是祂初入副本，在苏文笙房间里找到的手机，是苏文笙生前用的。</p>

……</p>

【夏嘉文（备注：大学的辅导员）】</p>

【林云亭（备注：心理咨询中心负责人）】</p>

【月（备注：教父）】</p>

【请叫我魔王大人（备注：梦巡家苏洛洛）】</p>

【？（备注：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好友，忘记是谁了）】</p>

……</p>

苏明安盯着这五个联系人，望见第三个联系人的名字开始转变——</p>

……</p>

【月（备注：教父）】</p>

……</p>

【……】</p>

……</p>

【？（备注：是谁？）】</p>

……</p>

“月”这个名字，变为了“？”。</p>

祂迅速拨打了这个电话，“嘟嘟”两声，原本能传出教父清冷之声的号码，传出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声音。….</p>

这一刻，祂明白了“遗忘”的沉重。</p>

——祂好像忽然知道，为什么副本最开始，他看到联系人中有一个“？”。</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