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六十二章·“庭有枇杷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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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长成一个让自己骄傲的人。”</p>

林玉子的嘴唇，由苍白变得红润，甚至变得艳红。</p>

口红涂抹在她的唇上，离她极近的，是苏黎先的睫毛。呼出的气喷吐在她脸上。</p>

“你要长成一个自由的人。”</p>

鲜红的颜色涂抹着她的唇，让唇瓣不再失色。</p>

“向着白鸟高呼，你长成了一个很好的人……”</p>

苏黎先的歌声很浅，很淡。没有多少浓烈的感情，却能让人感觉到，这位女士心中怀着的极为浓烈的爱。</p>

光线微移，林玉子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眼眸，仿佛一盏逐渐被风盖过的烛火。</p>

苏黎先的手指开始颤抖，逐渐地，她的歌声越来越低，眼眸变得越来越黯，越来越黯……</p>

“啪嗒”。</p>

口红坠地。</p>

鲜烈的红色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从林玉子的唇瓣划到脸颊边。</p>

“咣当。”</p>

玻璃瓶掉在地上，清脆一声，星空般的光芒仍然流转其中，浓缩着漫长的人类历史。</p>

林玉子没有捡，她俯下身，颤抖地无声流泪。紧紧攥着的拳头抵在自己喉咙前，仿佛因此可以压下溢满全身的悲愤。</p>

……</p>

苏黎先自此昏迷了数天，哪怕途中有清醒的时候，也拒绝林玉子的喂食。她要将仅剩的食物留给林玉子，林玉子才能把特效药最后带出去。</p>

她甚至提出，在她死后，林玉子可以吃她的尸体。</p>

在山洞的第十四天，二人仿佛都有预感。林玉子抱着苏黎先坐在一线阳光下，听着她微弱的喘息声，越来越小。</p>

苏黎先已经无法说话，于是林玉子最后问道。</p>

后悔吗？</p>

苏黎先手指微动，在林玉子掌心缓缓写字。</p>

——不。</p>

林玉子问道。</p>

黎先，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你会接下苏世泽的玻璃瓶吗？</p>

苏黎先写道。</p>

——会。</p>

林玉子又问道。</p>

你想和家人说什么吗，我可以为你带出去？</p>

苏黎先的手指艰难地动着，她写不了太长的句子。她只能写简洁而明了的短句。</p>

手指微动，林玉子感到手掌痒痒的，苏黎先的字写得很重很重。</p>

——文，笙。</p>

——妈，妈，爱，你。</p>

林玉子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坠落。</p>

坠落于这场残忍而光辉的文明之战中，坠落于这浩大而渺茫的人类之爱中。</p>

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地说。</p>

黎先，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挚友。我也爱你。</p>

苏黎先似乎笑了笑。</p>

她的面部肌肉太僵硬，令人分不清她有没有笑。但林玉子觉得，苏黎先一定是在笑的，而且笑得一定很美，即使她看不见。</p>

手指微动，林玉子得到了答复。</p>

爱。</p>

第一个字写得又轻又缓。</p>

爱。</p>

随后，相同的第二个字写得快了些。</p>

爱。</p>

最后，第三个字写得很快。</p>

苏黎先连续在她掌心，写下了三个“爱”。</p>

爱——一切疑问的解答。</p>

后悔吗？</p>

——因为爱，所以不后悔。</p>

黎先，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你会接下苏世泽的玻璃瓶吗？</p>

——因为爱，所以会接下。</p>

你想和家人说什么吗，我可以为你带出去？</p>

——我想将一切繁杂而琐碎的言语，全都付之于“爱”。我爱你们。</p>

于是，一切都得到了解答。</p>

当世最有名的神秘学家就在这一刻彻底阖上了眼，她留给世间的最后痕迹是三个“爱”。</p>

她的医生挚友紧紧抱着她，唇瓣的口红擦过她的脸颊，仿佛鲜烈的火焰在她们眼眶边燃烧。</p>

“爱，爱，爱……”</p>

唯有反复的哽咽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山洞里只剩下了一条生命。</p>

林玉子此时终于明白了苏黎先之前看她的眼神，是为了什么。</p>

那一刻，提到玫瑰花的那一刻，这位当世最有名望的神秘学家，想的不是未来的锦绣前途，也不是自己的生。</p>

她说想要活下去，怜惜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怜惜林玉子的生命。</p>

——倘若苏黎先死在这里，下一个接过火种的，只能是林玉子。而一旦接过火种，就意味着林玉子也会成为下一个死去的“苏黎先”。</p>

所以，在画玫瑰花的时候，苏黎先才会那样地望着林玉子。因为她感到愧疚。</p>

对不起，把你卷入这场文明的战争中。</p>

对不起，让你成为了下一个link the fire（传火者）。</p>

对不起，我没能活下去，让你被迫接受和我一样的命运。</p>

对不起……</p>

对不起你。</p>

“……”</p>

片刻后，寂静的山洞里传来一声野兽嘶吼般的声音，难过得不似人类。</p>

滚烫的水泽滴落在地面，林玉子仿佛变回了一个小孩，她依照本能，紧紧抱着尚存温度的挚友，一遍又一遍蹭着她的脸颊，瞳孔失焦。</p>

她的手贴近苏黎先心口，在那不再跳动的心脏上——停留片刻。然后义无反顾地碰触了内袋里的玻璃瓶。</p>

直至——</p>

一颗旧的心脏破裂了。</p>

一位新的传火者诞生了。</p>

……</p>

“玉子，我们考上同一所研究所了！太好了。”</p>

“玉子，我喜欢那个姓刘的警卫。虽然他不会说话，旁人都劝我，说他家庭条件太差，他配不上我。可我就是喜欢他。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不能因为他的经济条件就退避三舍，而要看他的品性。我很喜欢他。”</p>

“玉子，你觉得‘文笙’这个名字怎么样？我希望在这个冰冷的时代里，我的孩子能成为一个关注这些词汇的人。我希望他成为一个温和、善良、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p>

“玉子，你喜欢玫瑰花吗？我的爱人送了一束给我，我们一起看。”</p>

“玉子，身边有你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