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三十七章·TE·“他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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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p>

苏明安走到萧景三面前，伸出手，扶起了萧景三。</p>

比起之前，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然完全不一样了。萧景三低垂着眼，脸上只有麻木，或许有一丝实现梦想的欢欣，但很快压抑在了眼底。他一刻都没有和苏明安对上视线，仿佛生怕看到这张脸。</p>

“王，您已苏醒。如今旧神陨落，上神如日中天，我等待您成就新神之位。”萧景三低垂眉眼。</p>

仙子们也纷纷跪于地面，对苏明安极为敬重。</p>

苏明安知道，自己只能装下去了。</p>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结局会如何，但没想到这貌似就是最正确的选项。如果自己能一直装作异种王，那么萧景三不会再试图唤醒真正的异种王。</p>

他突然发现，这才是最好的结果。</p>

——让萧景三活在唤醒异种王的幻梦里。</p>

给他希望，让他活着。</p>

让他清醒地知道大皇子已经死了，苏明安的意识也消失了，都是他亲手害死的。让他清醒地日日夜夜面对一个拥有大皇子脸的异种王，面对剥夺大皇子生命的凶手，毕恭毕敬地活下去。</p>

让他始终承受着实现愿望的欢欣和亲手害死大皇子的苦痛，让他时刻活在挣扎之中，反复质问自己是否值得。</p>

他既用仙人之谎欺骗了整个世界，让全世界都以为世间有仙人。那么苏明安便同样用谎言来欺骗他，让他一辈子都以为苏明安是真正的异种王。</p>

因果轮回，不外乎是。</p>

他突然感到一丝悲哀和荒诞——这就是萧景三这位理想主义者的结局。除了反复说服自己这不是梦，反复说服自己已经实现了理想，萧景三还能做什么？除了血淋淋的理想之外什么都不剩，每天晚上做梦大概都会陷入过去的梦魇。</p>

——一个人走到理想的终点，周围一个人都不剩下，这是否值得赞颂和欢欣？</p>

隐秘的痛苦涌现心头，但苏明安很快压制了这些情绪。他不能再细想下去。</p>

“萧景三。”苏明安在这一刻，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神棍的作风，酝酿了一下语气：“今，吾之桎梏得解。”</p>

萧景三垂着眼，没什么反应。</p>

看到萧景三这样，苏明安舒了口气，看来这个语气是没错的。</p>

他其实不太擅长编这种瞎话，如今只能临场应变。他飞快回想着房间里的那本旧日典籍，关于上神还有什么最古之天使的故事，在三秒之内给自己编了个大纲。</p>

他环视着跪伏的众人，缓缓开口。</p>

“今，吾之桎梏得解。”</p>

“旧神陨落，上神篡位，以民众苦难为食，肆意规划生死，划令国度之分，享信仰之福乐。其曾庇佑人类，不过欲望之躯。”</p>

“然，吾欲以吾之名讳取回世界。届时，人类情感不过吾之力量，人类记忆不过吾之生命，人类信仰不过吾之神格。”</p>

苏明安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他发现萧景三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聆听，仙子们也十分安静。</p>

一瓣桃花擦过苏明安眼睫，他继续诉说着谎言：</p>

“吾将掠夺上神之权柄，摧毁上神之信仰，汲取上神之能量。”</p>

“协同三大天使，审判天使碧落，秩序天使莱特，杀戮天使昂布。”</p>

“两大眷属，白色眷属巴斯特，黑色眷属拉。”</p>

“以此，盲信者桎梏消弭，人类之史永无止境。”</p>

“以此，秉持旧日之眼、命运之剑、仙之符篆三者为神，方可解千年神话之愿。”</p>

苏明安说完话，场面很安静。众人皆垂首屏息。</p>

腕表阿独震惊的声音透入脑海：“安酱，你怎么这么熟练啊？”</p>

她万万没想到苏明安能在短短三秒之内反应过来，并且编出这么一大段话。</p>

苏明安默然，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萧景三应该有其他的分辨出异种王的方法，不至于苏明安瞎说一通，萧景三就信了。</p>

萧景三缓缓道：</p>

“我已明白您的想法。可我为何没能感受到您的威势？”</p>

苏明安大脑急速运转。他明白，萧景三这是在说——苏明安的身上没有异种王的气势。这是在怀疑苏明安。</p>

“能量。”苏明安回答。</p>

——你给我的三要素之一【能量】不够，我的威势如何能发挥出来？</p>

“我听闻异种王复苏之时，会展露令天下异种跪伏的位格，若您有这样的力量，我也能放心为您操办接下来之事。”萧景三说。</p>

——那么，请给我展示您的位格吧，只要能令在场的异种跪伏，我便相信您是异种王。</p>

“最古之天使曾与吾谈过交易。其取下瞳孔抛入海，吾替其保守。”苏明安思绪极速运转，取出旧日之眼：“其为守护吾神格之物，聚天下异种信仰于其身，不可逸散。”</p>

——我把那种力量藏在旧日之眼里了，不能逸散出来，反正我没办法展示，你看着办吧。</p>

“最古之天使是上神之侍从，为何会与您定下契约？”萧景三问道。</p>

——最古之天使是上神的侍从，和异种王没有关系，伱们是怎么定下契约的？</p>

“千年之事，隐秘颇多。汝既为协助者，应知最古之天使寿命有限，吾许下了寿命之许诺，最古之天使愿尽此事。”苏明安斟酌言辞。</p>

——当然是我用寿命诱惑了他。</p>

二人一来一回，反复数次。萧景三质问，苏明安编。场面如同对王之王。</p>

“对死他，对死他！”阿独加油助威。</p>

渐渐的，肩头的黑猫都听得晕晕乎乎的，苏明安的传教光环在发挥作用。聊天时间越久，造成的影响越深。</p>

苏明安不断地借用在旧日教典上看到过的神话，并不停地引用夜间萧景三的谜语人言论。实在说不出来了，就直接开摆灯塔理论。</p>

萧景三貌似也仅是了解过异种王的只言片语，无法刨根问底。很快，他沉默下来，只剩下苏明安滔滔不绝。</p>

最后，当苏明安停下来时，萧景三说道:“那……王啊，对于我的付出，您……认可吗？”</p>

苏明安看着萧景三的眼睛，斟酌片刻。</p>

他突然伸出手，搭住萧景三的额头。</p>

这一刻，萧景三愣住了。</p>

“汝之付出，吾已明了。”苏明安盯着萧景三的眼睛:“愿与汝共铸成神之业。”</p>

他试图唤出自己的白色触须，竟然成功了。层层叠叠的白色触须从脊背长出，犹如弯曲的弦月。这种举世未有的白色触须，应该能增加说服力。</p>

萧景三瞳孔颤抖，他终于抬起了眼皮，与苏明安对视上。</p>

几乎一模一样的漆黑双眼对上，倒映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他的眼瞳仿佛一面清晰的镜子，倒映着苏明安，也看到了苏明安眼中的他自己。</p>

他似乎在这个眼神中，寻求对理想和自我的肯定。</p>

“吾赋予祝愿——人生光明，安康永顺。生生世世，永生永世。”苏明安缓慢地说着这句祝福。这句祝福感觉也很有来头，也许能多一点说服力。</p>

他隐约明白了，萧景三只是想寻求一个心里的安定，他其实并不怀疑苏明安。因为一旦否认苏明安是异种王，就意味着他的所有信仰都崩塌了。在“认可即存在”的世界里，他需要坚定地“认可”这一点。</p>

因为，也许——异种王已经苏生了呢？也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可能，苏明安真的是异种王呢？</p>

萧景三微垂着头，什么都没说，只是表明了信服的态度。</p>

“萧景三。”苏明安继续用异种王的语调诉说谎言:“在吾尚未恢复之时，请汝放下恶念。吾下达谕令——令汝与吾共同旁观这喧嚣的人世间，共同等候在此地，不得插手人间任何事端，直至时间的尽头。”</p>

无论如何，当异种王没有在苏明安身上苏生时，萧景三的理想就已经宣告失败了。无论萧景三相不相信苏明安是异种王，当他找到更合适的复生之法前，他无法绕过苏明安。</p>

——萧景三，我将作为你罪行的束缚，在这里凝滞你的理想。你不得再做恶行，也不得再有另外的阴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