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七十六章·“我回来了。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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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太久，连灵魂都等枯了。</p>

如果说阿克托在上千次的二维测试模拟中达到了灵魂寿命的极点，变成了一个灵魂上的老人，小北则是在漫长的等候中逼近了灵魂的极点。岁月漫长，心如腐朽。</p>

他似乎想伸手，又在即将触碰时静止。最终他只是怯怯地问，声音像羽毛一样轻∶</p>

“亚撒。”</p>

“那我的身上，还有药草味吗?”</p>

苏明安一怔。</p>

他闻不到任何味道，即使有类似雪松和药草的味道，也早已在这场暴雨中被血掩盖了。所有呼唤都被压住了，所有伤痕都被掩埋了。</p>

“没有了。”苏明安回答。</p>

“嗯。”小北说“应该的。”</p>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像纵横的月光，眼中破碎的光采，像是不堪重负即将倒塌的一颗年代已久的朽木。</p>

“这场雨。”他轻声说∶</p>

“毕竟……太大了。”</p>

下一瞬间，</p>

苏明安突然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刚想带着小北一起闪躲，小北却突然用了力，死死抱住了他，一动不动。</p>

一只无形的疾风之鸟，从脊背贯穿了他面前的小北，从左胸口透出。这一瞬间，小北的眼中满是如释重负的情感。</p>

医疗室门口，已经赶到的神明收回手，一脸漠然。机械军将医疗室的门口围满。</p>

“找到了，叛徒。”神明淡淡说。</p>

苏明安抬头，微动瞳孔，眼角与半边侧脸满是溅出的猩红的血。小北靠在他的肩膀边，双手紧紧抱着他。那对湛蓝色的瞳孔中早已没有了生存欲望，好像就是为了等待神明赶上来动手。</p>

鲜血滴滴答答在地上蔓延，苏明安仍然能感知到肩头上的热风，小北沉重的呼吸喷洒在他肩头，像是一团还未烧尽的火。</p>

“……我记得很久以前，这里还叫十一区。建筑物没有那么多，大多都是枯死的树林。”</p>

“当时会有白鸟在空中盘旋，难看的野花在土地生长……但我觉得真好看啊，还想再看几次啊……”</p>

“小北。”苏明安开口:”废墟世界太冷了，野花只在春天开花。”</p>

现在是冬日。</p>

小北的手微微一抖。</p>

玻璃窗外，仿佛有漂亮的雪色轨迹从天际落下。苏明安的身边竟然传来“咔嚓“令人牙酸的声音，周围的墙壁、桌子、医疗柜……都开始结冰。</p>

冰霜在门口凝聚，挡住了还欲攻击的神明和机械军。</p>

三秒钟后，医疗室通体冰白，宛如一座冰雪天堂。厚厚的冰墙将四面八方都围住了，任何炮火与子弹都无法透入。</p>

“对，现在确实是……冬日。”小北磕磕绊地说。</p>

他的脊背，蔓延出了冰冷的寒霜，它们自由地凝聚，研磨，随后化为了一朵朵开在他身躯上的冰花。它们扎根于他的血肉上生长，将最后的美景呈现给一个永远不存在于此地的人。</p>

冰霜的花朵凝固在冰天雪地之间，花瓣细长卷曲，仿佛一朵朵冰蓝色的曼珠沙华————这似乎是他想要表达的花语。</p>

源光在小北的身边闪动，背上的豁大伤口与血被凝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p>

胸前的贯穿伤露出一个大洞，能窥见里面的血肉，神明的出手极狠，就连心脏都破碎了。</p>

“可我早就，见过春天了。”小北低声说。</p>

遥远的彼岸，那个人应该还在银杏树下等他。</p>

说好了，如果那个人不来，他会一直等他……直到那个人有一天出现在面前，直到灵魂的寿命告终。</p>

“一定要来，一定要出现，知道吗?山谷里，会有一个叫北利瑟尔的人，他会为你守好一片春天。你要记着我……”小北低声说∶</p>

“亚撒，我等了你好久啊，久到我自己都开始痴呆了……”</p>

也许他们一直在互相等待。</p>

“……“苏明安没有说话，小北在他怀中渐渐化为寒冰。</p>

他不会挽留北利瑟尔，对于北利瑟尔而言，这不是“死亡”，而是“团聚”。甚至于，在这间熟悉的医疗室中死亡，都是小北给他自己安排的落幕。</p>

苏明安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苦。他甚至无法估量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该是痛苦，还是畅快?</p>

他终于明白小北为什么总是半梦半醒，那并不是在逃避事实。</p>

原来那是老年痴呆的症状。</p>

小北，北利瑟尔————和当年的阿克托一样，耗尽了灵魂的寿命与时光，硬生生在千百次凯乌斯塔中把自己等到了灵魂垂暮。</p>

一个爱的是世界。</p>

一个爱的是爱世界的人。</p>

如果你为世界等候终生，我就为你等候终生。</p>

“谢谢你。”</p>

小北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苏明安肩头</p>

“谢谢你……一直包容我的无礼。”</p>

“嗯。”苏明安应了一声。</p>

“最后……一次，可以吗?”</p>

“好。”</p>

……</p>

“亚撒。”小北说。</p>

“小北。”苏明安说。</p>

这阵对话过后。</p>

他的肩头上再也没了风。</p>

冰天雪地之间，凝固成人型冰霜的白发少年倚在他肩头，眼睛依然睁着。</p>

那蓝色的瞳孔中，好像有一片很远很远的天空，成千上万株冰花齐刷刷地盛开，朝着没有太阳的冬夜溢满笑脸地迎接……</p>

少年在冰花丛中等到了久久未归的身影。</p>

………</p>

“我回来了。”</p>

“欢迎回来。”</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