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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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忌站得离她远了些，摸出支烟，片刻后，灰白的烟雾一下弥漫开来。</p>

他面无表情地抽了两口，整个人陷在漆黑夜色中，眸光微冷，定定地将周芙睨得没来由心虚。</p>

“你给你那异父异母的亲哥哥，织过毛衣没有？”陈忌冷不丁问了句，提到申城阳时的用词，仍旧带着些阴阳怪气。</p>

没头没尾，不知是怎么将这事扯到一起的。</p>

周芙先是一愣，荡着秋千的动作不自觉停下，随后摇摇头：“没有，我第一次……弄这个。”</p>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她说完之后，陈忌那骇人的表情似乎收敛了许多，比先前放松不少。</p>

他没再继续追问申城阳的任何，掐了烟，问她：“我那毛衣，你织得怎么样了？”</p>

“……”周芙尴尬地扯了下唇角，“还在努力中……”</p>

太难了，在这之前，她自理能力都几乎为零，别说织毛衣，就连洗衣服都不会。</p>

在北临的时候全由家政阿姨和母亲照料，来了今塘，又都是陈忌一手包办。</p>

周芙还挺头疼的，她当初可太瞧得起自己了。</p>

“那你抓紧点儿时间。”陈忌懒洋洋笑了下，“别到时候都到明年夏天了，再逼我穿高领毛衣。”</p>

“噢。”周芙鼓了下腮，“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p>

“干嘛？”</p>

“你说嘛。”</p>

陈忌：“除夕。”</p>

周芙眸光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好巧。”</p>

陈忌：“？”</p>

“我是平安夜你是除夕，都是新年前一天。”</p>

陈忌挑了下眉梢。</p>

还真是。</p>

“那正好。”周芙弯着眼，“除夕的时候，我一定把毛衣织好，当生日礼物送你。”</p>

少年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瞬，语调仍旧不咸不淡地讽她：“你还挺能省，几个节日，一个礼物就敷衍完了。”</p>

“……”</p>

晚上睡觉时，周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重现陈忌同她提起父母时，那种在他身上十分罕见的情绪。</p>

说的时候虽刻意地，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可周芙知道，他压根没放下。</p>

他仍旧固执地将两场惨痛的意外怪罪到自己身上。</p>

或许在他看来，要是当初他不去北临，他的爸妈就不会死。</p>

难怪他对北临，总有一种强烈的排斥。</p>

想到北临，周芙下意识从枕头下摸出手机。</p>

点开微信的三人小群，申城阳和凌路雨又在里头水了无数条。</p>

她努力往上翻了许久，终于翻回到申城阳问她，最近有没有和母亲联系过的地方。</p>

周芙拧着眉，一字一句重新看了遍。</p>

【你这段时间和你妈妈联系过吗？】</p>

【你妈妈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p>

【我也只是听我妈提到过，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但是看起来似乎不太对劲。】</p>

【你最好还是自己问问看，或者抽空回北临一趟吧？不是也快过年了吗，难道你还打算在外地过年不成？】</p>

这下周芙是彻底睡不着了。</p>

在此之前，她确实是很久没想过回北临了。</p>

她对今塘的生活适应得很快。</p>

她喜欢这里的温度，喜欢这里的空气。</p>

喜欢每天睁眼下楼就能吃到熟悉的清粥小菜。</p>

喜欢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被陈忌牵着一块去上学。</p>

生活不再只是被补课和练琴填满。</p>

他带她见识了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p>

或许最开始她还会不安，母亲为什么要忽然将她送到今塘不闻不问，可后来渐渐也没那么想知道了，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暗自庆幸过，还好她来了今塘，还好在今塘，遇见了陈忌。</p>

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于听从安排，不喜欢对任何事深究。</p>

很快便也忘记去疑惑。</p>

然而今晚，申城阳在群里的一连串问话，让她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个问题。</p>

周芙握着手机抵在下巴处，拧着眉心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给母亲再打了个电话。</p>

打从她记事以来，母亲的私人号码就不曾换过，那串数字她熟烂于心。</p>

可是没想到，不论怎么打，还是和当初刚来北临时，偷偷打的那回一样，空号。</p>

冰冷的机械音让她脑子里控制不住再次浮现申城阳那几句话。</p>

你妈妈好像出什么事了。</p>

你还是抽空回北临一趟吧。</p>

某种不可言状的恐惧和不安迅速在周芙心中蔓延开来。</p>

她几乎是下意识便想找陈忌。</p>

可看了眼手机时间，此时已经过了夜里三点，陈忌不许她熬夜，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一个那样抗拒北临的人说，想回北临。</p>

黑暗中，手机微亮的光线打在周芙的脸上，小姑娘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着青白。</p>

她在群里叫了下申城阳。</p>

这个点，对方估计还在熬夜打游戏，因而回得也十分迅速。</p>

周芙：【帮我看看今塘回北临，要怎么走。】</p>

申城阳：【我刚刚搜了下，那地儿一般走水路的多，海上有航线，回来差不多得坐两个小时轮渡。】</p>

【今塘那边，临近除夕的前小半月应该就不出海了，再往后就得过了除夕。】</p>

【所以你如果想在年前回来，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p>

周芙没有想到，回北临这件事，竟会突然一下就摆到了她面前。</p>

要想回去，就得在除夕之前……</p>

可除夕，是陈忌生日呀。</p>

她明明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刚答应他，要在除夕送他生日礼物的。</p>

这是她来今塘的小半年里，第一回，遇到麻烦事没有第一时间找陈忌帮忙解决。</p>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p>

连着两三天，周芙都心不在焉。</p>

向来专心学习的乖乖女，上课开始走神。</p>

课后也不再安静地刷卷子，而是抱着手机不停地看，然后见缝插针地织那件所谓的高领毛衣。</p>

先前也没见她这样勤快。</p>

这些异常，陈忌都看在眼里。</p>

似乎都在她和那个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哥哥联系了之后。</p>

少年抿着唇，吃味地睨她许久。</p>

而后者竟也没像先前那般，被他睨得不自在，嗔他不许再看。</p>

周五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上完就放学了。</p>

大多数学生都背着书包下去的，下课铃响了就能直接走。</p>

陈忌和陆明舶他们在打篮球，周芙坐在球场边上织毛衣，时不时被许思甜的尖叫声吸引，抬头看两眼。</p>

到了放学的时候，陆明舶手指转着篮球走在陈忌身边：“阿忌，晚上别回家吃了，上外边儿吃去呗，好久没一块喝酒了。”</p>

两人径直走到场边，陈忌没吭声，不置可否，陆明舶便把主意打到了周芙身上。</p>

他如今看得可清了，现在什么事几乎只有周芙点头，陈忌才会答应。</p>

“周妹妹，晚上一块去吃饭呗？反正明天是周末，又不上学，怎么样？”</p>

陈忌举止自然地从周芙书包里掏出保温杯来喝，不咸不淡道：“你少烦她。”</p>

他知道周芙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往每回问她，她都不好意思去。</p>

只是没想到今天，她破天荒地应了声“好”。</p>

陈忌眉梢微挑，喝水的动作顿住。</p>

等到了吃饭的地儿，毫不意外的，一桌子的人都在盯着周芙上下打量。</p>

陈忌身边从没带过女孩儿。</p>

拜陆明舶的嘴所赐，桌上一群大老爷们儿个个都对周芙这个城里来的公主有所耳闻，好奇是在所难免。</p>

原以为能降得住陈忌这种人的，怎么也得是比他更张扬肆意，明艳大姐大的狠角色。</p>

哪成想带出来一瞧，温软的公主头披肩，蓝白校服加身，简直乖得不像样。</p>

漂亮是真的惊为天人的漂亮。</p>

可换谁也想不出，这么乖一姑娘，怎么就能把那离经叛道的混子治得服服帖帖。</p>

周芙并不知道自己在这帮人面前，已经被陆明舶树立了怎样的形象。</p>

总之大家似乎都对她十分好奇与佩服。</p>

席间，周围不时有人同她搭上两句话。</p>

周芙性格好，不论谁来，她都会礼貌耐心地回上几句。</p>

陈忌坐在身边，莫名冷冰冰地板起了脸，空气间莫名弥漫了股酸溜溜的味道。</p>

下一秒，他开了瓶汽水，插上吸管后，直接递到周芙嘴里。</p>

谈话声戛然而止，少年略带威慑的眼神扫视了桌上一群大老爷们儿。</p>

占有欲不要明显得太过分了。</p>

周芙一愣，下意识喝了口，随后惊讶地扭头看向他。</p>

她喜欢喝有味道的水，尤其是甜的汽水饮料。</p>

可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在北临时母亲不让喝，到了今塘，又换成陈忌管着。</p>

往常他才不可能让她碰这些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