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还君故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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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低头唤了宋云轻一声。</p>

宋云轻没有出声。</p>

杨婉咬着忍痛站起身，将浑身瘫软的宋云轻架到自己肩上。</p>

“尚仪局不能回了，我带你走。”</p>

**</p>

承乾宫的偏殿内，合玉烧了四盆炭火，又将自己的被褥抱来，紧紧裹住宋云轻的身子。杨婉的手拧伤了，正用棉布蘸着酒，拿火烫热了来揉。</p>

合玉帮样婉移灯，回头见宋云轻仍然浑身发抖，嘴唇发乌。不禁忧道：“怎么暖不起来。”</p>

杨婉侧头看向宋云轻，叹道：“她不是冷。”</p>

“不是冷是什么，抖成这样。”</p>

杨婉摇了摇头，“你去煮一点滚的汤水进来。”</p>

“好……”</p>

合玉拢好宋云轻身上的褥子，起身往外走，将好邓瑛也推门进来。</p>

杨婉回过头，“怎么样。”</p>

邓瑛看着坐在杨婉床上的宋云轻，轻声道：“我去晚了一步，李鱼的头……”</p>

“啊……”</p>

床上的宋云轻忽然痛呼了一声，仰起脖子张开嘴，口涎牵出粘腻的细丝，挂在上下齿之间，喉咙里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p>

“对不起。”</p>

邓瑛侧目，不忍再看。</p>

“我令东厂将李鱼尸首收了过来，我亲自来葬，请司赞放心，我不会轻贱他。”</p>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p>

宋云轻捏紧了被褥，“为什么拜了干爹，还是活不成……我们姐弟在宫里苟活了这么久，一句痛快话没说过，一样痛快事没做过，为什么还是成了鬼，成了鬼啊……阿鱼，姐姐看着你死却救不了你，姐姐也……也该死啊。”</p>

“宋司赞……”</p>

“邓瑛。”</p>

杨婉示意邓瑛不要出声，自己屈膝坐到榻边，搂住宋云轻的肩膀，“宋云轻，我冒死把你带回承乾宫，你要是连累殿下出事，就是害我也做罪人。我知道李鱼死了你痛不欲生，但就算你跟他一起死了，又有什么用？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吗？你知道是谁杀得他吗？你知道恨哪一个人吗？啊？”</p>

宋云轻怔在杨婉怀中，忽然连咳了几声，“对了……他说，遗诏……遗诏是假！”</p>

“李鱼怎么会知道遗诏是假的。”</p>

宋云轻道：“他每月的初五，都会去给李秉笔送糟好的肉……”</p>

杨婉抬头看向邓瑛：“李秉笔？”</p>

邓瑛垂下眼，沉默了须臾，方道：“已经晚了。”</p>

他说完走到榻边，撩袍蹲下身，抬头对宋云轻道：“宋司赞，李鱼出事之前，是去尚仪局找你是吗？”</p>

宋云轻哽咽着点了点头。</p>

邓瑛垂头，“如果李鱼的话是真的，司礼监会连夜寻你，我不能让杨婉把你留在承乾宫，你现在要立即跟我出宫。”</p>

宋云轻颤颤地摇头，“我……我如今出宫能去什么地方，我怎么活得下去……”</p>

杨婉握住她的手道：“去清波馆。”</p>

“那是……”</p>

“我的地方。”</p>

杨婉挽了挽被炭火熏得有些发潮的碎发，“你还记得吧，你以前还帮点算过买清波馆的钱，那里不是很大，但是东厂和锦衣卫都光顾过，没有人敢再去查。如今书坊的生意做得还不错，你先去那儿休息一阵，吃穿用度，找掌柜的要。如果之后你的情绪能好些，就帮着我打理打理，你和我从前都是尚仪局的捉笔吏，书本上的事，你信你一上手就懂。”</p>

她说着，解下自己腰上的牙牌，递给宋云轻。</p>

“拿我的牙牌，跟着邓督主，不要害怕。”</p>

“我……”</p>

“宋云轻。”</p>

杨婉打断她的话，抿了抿唇，低头握着她的手道：“我一直没有真正认可过你和姜尚仪，对我而言，保全自己固然重要，但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你以为这个世道跟我们无关吗？事实上，只要活着，谁都躲不过去。你我皆是读过书的女子，必然比其他女子要多一份心肠，除了保自己的性命，我们未必不能做些别的事。听我说，别哭了，出宫禁的时候冷静一点，不要害邓瑛。出去就别想别的。活着，总有一天能看到公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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