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蒿里清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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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有风，邓瑛次日没有束巾，只用一根石灰色的布带束发，立在重楼之间，从容轻盈。</p>

杨婉很喜欢这一幕，不禁由衷道：“你一直这样就好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p>

邓瑛听完，弯腰扶稳架在斗拱上的□□。</p>

“想不想上来看看。”</p>

“不会摔吧。”</p>

她问是这么问，人已经迫不及得地扒了上去。</p>

“慢一点，踩稳。”</p>

匠人们也跟着过来扶□□。</p>

杨婉踩上最后一梯，没了在借力的地方，难免有些错愕，“还有些……高啊，我踩得上来吗？”</p>

邓瑛半屈一膝，向杨婉伸出手，“你抬手臂，我搀你的胳膊，你自己试着借力，慢一点。”</p>

和他的慢性子一样，邓瑛时不时地就会对杨婉说“慢一点。”</p>

殊不知，她才是最想“慢一点”的人。</p>

“来。踩上来。”</p>

杨婉一手拽着邓瑛的手臂，一收用力撑了一把瓦顶，终于爬上了硬山顶。</p>

邓瑛弯腰拍去她膝盖上的灰尘，“一会儿下去可能还要难一些。”</p>

杨婉试着蹲下身，“你是自己爬上来的吗？”</p>

邓瑛笑道：“不然呢。”</p>

“你爬高这么厉害。”</p>

邓瑛听着这句话笑出了声，略有些地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匠人。</p>

“扶你坐着吧。”</p>

“嗯。”</p>

杨婉在垂脊旁坐下，对邓瑛道：“昨儿漏雨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做梦呢，想着宫里的房子，怎么还有漏雨的。”</p>

邓瑛应道：“至我离开时止，皇城共有千余处屋室，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像我们修建太和殿那般面面具到，好比琉璃瓦片，三大殿的顶瓦大多都是京郊琉璃厂烧产的，但承乾宫这处偏殿的瓦片……”</p>

他说着弯腰从碎瓦里捡起一片递到杨婉手中。</p>

杨婉低头一看，见上面赫然写着——贞宁元年平州元庑吴厂贡制。</p>

“这家烧瓦厂姓吴啊。”</p>

“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里是皇家的居所，也是一个历时很长，也极其复杂的工程，我也只参与其中十年，哪怕是老师，也是在对各处宫室进行修缮的同时，才逐渐知道，当年的砖瓦来自何处，工匠们又是怎么想的。”</p>

杨婉抱着膝盖，迎着高处的风闭上眼睛。</p>

“砖石土木也能教人，是这个意思吗？”</p>

“嗯，类似的话，老师也对我讲过。”</p>

杨婉点了点头，“张先生真好，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好好侍奉他。求他放心地把他的好学生交给我。”</p>

她说完，拍了拍有些发酸的膝盖，腰上的芙蓉玉坠磕叩在一起，伶仃地响了两声。</p>

她说，要去求张展春把邓瑛交给她。</p>

邓瑛顺着这句话，猛地想起广济寺中白焕交给他的那一枚浮翠雕芙蓉的玉佩来。</p>

张展春死后，他一直不敢看那枚玉佩，那是张展春对他的希望，可是他不敢接受。</p>

“邓瑛。”</p>

“嗯？”</p>

“你是不是当张先生是你的父亲。”</p>

“是。”</p>

“嗯，好的。”</p>

杨婉说着，抿起嘴冲他笑弯了眼睛。</p>

邓瑛不禁问道：“什么就好。”</p>

杨婉道：“不管，以后你得带我去拜他。”</p>

二人正说着，忽听合玉在下面唤道：“婉姑姑，您怎么也上去了。”</p>

“哦……”</p>

杨婉探了个头下去，“我上来吹吹风。”</p>

合玉有些无奈地冲她招了招手，“您下来吧，摆饭了。”</p>

杨婉颤巍巍地站起身，“你伺候殿下先吃啊。”</p>

“殿下不肯，等着您一道。”</p>

“哦，那我马上下来。”</p>

邓瑛忙扶住杨婉，温声问了一句：“殿下准你与他一道用膳吗？”</p>

杨婉站在檐边回想了一阵，“以前是不准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准了。”</p>

邓瑛点头笑笑，却没再说什么。</p>

杨婉拍了拍邓瑛鼻上的灰，“邓小瑛，你别我的屋顶上乱想啊。”</p>

“我什么也没想。”</p>

“不可能，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p>

邓瑛低头避开杨婉的目光，“婉婉，你以后会是很尊贵的女子。”</p>

“那我也敬你。”</p>

她说完，没有给他去细想这句话的余地，挑高声音道：“今儿在我这儿吃饭吧，别回司礼监折腾了。”</p>

“等下……婉婉，我中午吃了面……”</p>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会让杨婉误会，忙又道：“不过我还是想吃面。”</p>

杨婉看着他的样子，捂着嘴背身笑得停不下来。</p>

邓瑛却有些不知所措。</p>

“婉婉……”</p>

杨婉转过身摆手道：“放心，不吃面，你去我屋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叫厨房煮些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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