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晋江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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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拔腿往随军院子里跑，跑得满头大汗，看见陈安时呼吸急促，白净的皮肤蒙着湿汗，潮湿的眼眸望着他：“陈长史，王爷去干什么？”</p>

蔺泊舟不在城内时，都由陈安负责为他打理后方。他合上本子，温和说：“王爷去锦州战场迎敌了，战事十万火急，不能耽搁，王爷刚才就走了。”</p>

——恍若雷击。</p>

——那块石头轰然落了地。</p>

“战场……”</p>

孟欢唇中重复了一遍。</p>

他脑子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马革裹尸，血流漂杵……漆黑的天光下，蔺泊舟坐在兵士死绝的城防内，牙口咬紧了绑在手臂的薄纱，他眉眼沾满了鲜血，灰暗的目光侧头看数万铁骑兵临城下……他还看到蔺泊舟身影孑然，眼眶中流血，在尸风血雨中的战场扬起下颌，静静感受阴沉天幕落下的掺着鲜血的暴雨……</p>

……闪过好多好多画面。</p>

孟欢浑身的血液像是被一瞬间抽干，浑身冰冷，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行动和思考都无比费力，几像要堕入深渊。</p>

好像有什么东西催促他</p>

清醒，那股理智又回到了脑子里。</p>

孟欢唇色苍白，问：“王爷能赢吗？”</p>

陈安知道他担心，安慰说：“王妃不用太忧虑，王爷聪明才智举世无双，迎战朱里真肯定有良策，不会像凋敝的卫所兵一样被轻易击溃。”</p>

他顿了顿，“万一，如果说万一。城破了，王爷也能退回山海关，还有余地，不至于陷入绝路。”</p>

孟欢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p>

陈安笑呵呵说：“我们既然在后方，就抓紧时间修筑城防，保证粮草输送，给王爷有力的后背支持就好了。”</p>

孟欢再嗯了声，准备离开：“那我回去了。”</p>

他脚步刚转动，再被叫住。</p>

陈安声音清晰：“再过半个月是王爷的生辰，王妃可以摆置好酒菜，等着王爷凯旋的好消息。”</p>

孟欢顿住，回头：“他生辰？”</p>

“对，王爷自己的事情从来不爱铺张，先王妃在时，陪王爷过过。不过到了京城以后，只是日子到了去宫里和陛下吃碗长寿面，府里一向没什么动静，还让下人们都暂歇一天。”</p>

陈安笑眯眯的：“恐怕王爷会很期待和王妃一起过生辰。”</p>

孟欢嗯声：“记住了。”</p>

像蔺泊舟这种人，公然过生日，很多为了攀附他的人就会送礼，争奇斗艳，踏破门庭。这种场面被人看见了呢，又要骂他气焰嚣张，其他人趋炎附势。</p>

所以蔺泊舟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朝堂，私人生活相当低调，那时候不娶妻，也极少享乐，每天穿着绯红朝服来去，忙着朝中事。</p>

没有人陪他，他一定很孤独吧？</p>

孟欢站在院子里，察觉到眼眶一股湿热，一股情绪好像在撕扯着他的胸口，要狂涌出来。</p>

他低着头，咬着混乱的牙关，压住了那股涌动，飞快回到厢房抓过被子盖住了脸。</p>

屋子外是人群走动，孟欢呼着气，忍住了浑身的颤意，直到脸颊上的那层凉意干涸。</p>

没多久，门外响起了开门的嘎吱声。</p>

“陈兄弟，开饭了！走啊，一块儿吃去。”祝东的声音，“找你一下午了，去哪儿啊？”</p>

孟欢连忙擦了把脸，故意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不舒服——”</p>

下一秒，被子被掀开：“怎么大白天躺床上啊？饭吃不吃——”</p>

他开朗的声音在目睹孟欢微红的眼眶时一顿。</p>

祝东表情尴尬了一秒：“男儿有泪不轻弹，想家了？”</p>

孟欢索性坐直：“不是。”</p>

“哎，那为什么？”祝东想着他难受的原因，眉头一皱，一拍大腿，“今天听说王爷去战场了，你担心？”</p>

和他算是好朋友了。</p>

孟欢不再隐瞒，很丢脸但是点了点头。</p>

祝东随即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他。</p>

“……”孟欢才意识到自己尴尬的身份，启了启唇，但不知道怎么辩解，只好麻木地抿紧唇。</p>

“你怎么跟丈夫去打仗担心得掉眼泪的妻子一样……真是危险的孽缘，”祝东撑着下巴，“兄弟我是不建议你跟他的，没想到你还动了真情。”</p>

听这个单纯的十八岁男孩思考感情，孟欢就忍不住笑。</p>

祝东认真思考怎么安慰他，片刻后说：“你等等，我去找我表哥拿个东西。”片刻后，他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张羊皮纸，“这是一张非常宝贵的地图，我们这次迎敌的地点就在这张图上，我借过来你赶紧临摹，摹完就还回去。”</p>

孟欢接过地图。</p>

“王爷走的是急</p>

行军，日行两百里，昼夜无休加急奔赴战场，”祝东说，“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这是王爷要去的地方，现在，王爷应该在路上了。”</p>

孟欢白净的手指在地图上轻点，一条一条的线路从山海关点到锦州，中间这短短的一段路，就是蔺泊舟日夜兼程飞马狂奔的行进路线。</p>

……虽然好像只是枯燥的线条，却好像成了宽阔的道路，能看见蔺泊舟率领着千军万马，奔腾不止，在傍晚黑沉沉的暮光中，衣袂与红缨飘飘，向着另一座城池奔赴而去。</p>

孟欢好像……看见了蔺泊舟的身影。</p>

半晌。</p>

孟欢抬头，认真地看着祝东：“兄弟，相信我，如果你以后不被王爷提拔，一定是因为我青年早逝。”</p>

“？？？”</p>

祝东不解，但还是说，“好吧。那你临摹地图，我去吃饭，一会儿给你带几个包子和馒头。”</p>

孟欢点头：“去吧，好兄弟。”</p>

看着祝东离开房间，孟欢拿起地图深呼吸了一下，取出毛笔和鲁班尺，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对照着绘起了图。</p>

每落笔一次，孟欢心头的焦虑就减轻了几分。不停落笔，不停减压，直到将整张图临摹完毕，蔺泊舟行军的路线也同时烂熟于胸。</p>

孟欢甩了甩手后，松开毛笔，把图纸晾干后小心折叠好，压在枕头下。</p>

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心情完全平静下来，内心充盈饱满了起来。</p>

他等着蔺泊舟回来那天。</p>

给他过生辰。</p>

给他点花灯。</p>

和他再看一次独一无二的烟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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